陈钰雪忽而道:“晴姐姐,我听说,藏书阁里有处地方放着鸿清棋院成立以来,在棋院内出现过的经典弈局的棋谱,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棋院是有这传统,”武晴点头道,“无论是谁,只要在有教习督棋的场合下,能下出一局足够精彩的对弈,就会找藏书阁的校书郎前来记录棋局,做成棋谱存于藏书阁中,接下来的秋奕选拔赛,藏书阁的校书郎们可有得忙了,每一场棋他们都得盯着,把绝妙的对弈记录下来。”
“这规矩立得真好,”陈钰雪感慨道,“有些精妙绝伦的对局,可能是棋手一辈子才能下出来一次的,能保存下来,真好。”
白森一颤。
棋手用尽一生可能才下出一次的绝妙对局,这话让她有些微触动。
这一瞬间,她终于有些理解陈钰雪、朱启、武晴他们对手谈之艺的热爱了。
白森伴着陈钰雪二人找到一座空闲的棋馆,想着眼下也无事,便静坐在一旁看两个女子复盘刚才的测试对局。
白森从未关注过围棋,一些对弈的基本规则只是粗浅听说过,但根本没记在心里,陈钰雪和武晴见她在一旁观看,便热忱的给她说起一些围棋常识。
“棋盘有纵横十九条线,纵横相交处称为‘目’,”陈钰雪道,“简单说来,对弈的二人谁围住的‘目’更多,谁就赢。”
她看了看白森,笑道:“弈海局除外。”
白森记得她说过的弈海局,那是要比较谁留在棋盘上的活子更多,只有让己方存活的棋子比对手多,才能成为棋局的最终胜者。
武晴拿起一枚白色棋子,随意放在棋盘中一个交叉点上,说:“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在棋子周围相邻的交叉点上便有了‘气’,一旦棋子的‘气’全部被对手占据,这枚棋子就成了死子,要被提出棋盘外,这便是提子。”
武晴一边说着,一边在棋盘上那枚白色棋子周围的四个交叉点上放上四枚黑子,这样一来,黑子对白子形成了合围之势,她两指夹起中间的白子,将其拿出棋盘。
将白子提出后,四枚黑子中间余下一块空白,武晴抬手指向那处空白地,道:“你看,这个地方所有的‘气’都被黑子占住了,所以后续的对局中任何一枚白子都不能落在此地。”
白森点点头。
“这就是手谈最基本的规则,”武晴道,“是不是很简单?”
“听起来是没有多难理解。”白森挠了挠脑袋道。
“要不要来试着手谈一局?”武晴见白森似懂非懂的样子,诚挚相邀道,“手谈之艺说难不难,说易也绝不易,只有多上手才能入门。”
白森没拒绝,到陈钰雪身旁坐下来。
武晴把装白棋的棋盒推到白森手边,“你执白先行。”
白森拿起一枚棋子,看着空白的棋盘也不知道把棋子放在哪儿,最后索性往棋盘中心处一放。
陈钰雪和坐在对面的武晴低声笑了起来。
“白姑娘,”武晴边笑边说,“第一手下在天元不是不行,但,这不是一着好棋。”
“哦?”白森不解。
坐在她身旁的陈钰雪抬手指着棋盘上的九个黑点,说:“这几个点称为‘星位’,棋盘中心的‘星位’称为‘天元’,第一手棋下在天元,很难做活不说,对你的对手也是种冒犯,以前有人给我说过,弈者,一定要有风骨,所以第一手棋切记不要下在天元上。”
“白姑娘,落子无悔,哪怕你下在天元也不能收回去哦,”武晴笑着说,随手把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一处星位附近,“到我了。”
这盘棋多亏了陈钰雪在一旁指教,连初学者都不算的白森与武晴下了个难解难分,最后是白森自认已窥探到手谈的门路,固执的不听陈钰雪的建议,将一手棋下在武晴布好的圈套中,导致满盘皆输。
白森从棋盘边站起身来,第一次觉得这黑白二子加一块纵横十九道线的棋盘如此有趣。
陈钰雪和武晴重开一局,白森坐到一旁,静静看两人对弈。
不得不说,陈钰雪的棋艺确实值得称道,即便是白森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她棋风灵动,杀伐果断,武晴明显不是她的对手,勉力支撑了半局后投子告负。
“承让,晴姐姐。”陈钰雪拱手,确有弈者风范。
武晴心性豁达,没有什么挂不住的,赞叹道:“雪妹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实力,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曹监院那样的棋士,我们大周,还没听说一个达到九品守拙的女棋士呢。”
陈钰雪脸上微红,垂下目光,“晴姐姐过誉了。”
武晴又赞扬了几句,把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想与陈钰雪再来一局,她的侍女采莲走上前来,提醒道:“小姐,先去用夕食吧。”
武晴朝陈钰雪和白森笑道:“瞧我,棋逢对手,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看得出晴姐姐真是很爱下棋。”陈钰雪说。
“是啊,手谈是家母的挚爱,”武晴道,“我从小跟着家母学棋,对此艺自然是很有兴趣。”
两人说笑着,起身往膳堂走去,白森和采莲并肩跟在后面。路上,武晴提出平日里若陈钰雪方便,想邀她多下几局。
“雪妹棋艺了得,多跟你对弈,我的棋艺必能得到提升。”武晴诚恳道。
“是晴姐姐谬赞了,”陈钰雪垂眸谦逊道,“承蒙晴姐姐看得上,我非常愿意。”
“那就说好了,每日午后,我们找个棋馆对弈,”武晴高兴地道,“马上就是秋奕选拔了,我要抓紧提升才是。”
走在后面的白森见陈钰雪始终不提举荐加入会稽诗社的事,紧走两步,不停地冲陈钰雪使眼色,陈钰雪却始终视而不见。
搞什么鬼?白森心头不满。
快到膳堂,武晴说用完夕食想去一趟浴房,她便带着采莲回寝房去拿换洗衣物了。
待她们走远,不待白森说什么,陈钰雪先道:“诗社的事,我放在心上的,你别担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提出来?”白森问。
“我自有打算。”陈钰雪看向白森,眼神中没了一直以来的娇美纤柔,却更显得沉毅。
她重复了一遍,“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