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闹的一行人走得近了,白森看清了被夹在中间的那个男子。
他脸上满是脏污,头发上还挂着草屑和枯枝,一身书生服破了好几道口子,一只衣袖尚还完好,另一只衣袖都快碎成了烂布条。他的肩上挂着一只包裹,应该是在与杂役的争执中被撕扯开了,一些干饼从中露了出来。
要不是他那双眼睛还算清亮,看这般模样,真像是从深山老林中跑出来的逃荒者。
杂役们押着年轻男子与白森一行擦肩而过,白森收回目光,恰在此时,她看到那男子也朝她这里看过来。
在这错肩的短短一瞬,他的视线始终没有旁落,气度不凡的武晴和容貌娇丽的陈钰雪没有让他的目光偏离分毫,他就是直直地看向白森,他身周的杂役还在骂骂咧咧,他却也不辩驳了,安静的与白森对视。
“这人是怎么了?”陈钰雪掩口小声说。
武晴摇摇头,“我听到他说是来入学的,看样子又不像。”
杂役们押着男子走远了,喝骂声还没休止,白森不动声色地回头望去,走在后面的两个杂役挡住了那男子的背影。
“不管他了,曹监院自会定夺的,”陈钰雪轻松道,“天玑棋馆快到了,我们去看看场地布置得怎么样。”
眼前是一座巍峨的三层楼阁,青色瓦片,朱红宽柱,雕栏玉砌,在晨曦中看起来比幽静的天枢棋馆更有气势。
登格测试的场地应该是早已布置完毕了,楼阁大门紧闭,还未近前,就有人上来把白森一行人拦住了。
“登格测试还未开始,不得入内。”把守棋馆的下人说。
武晴没有拿出她王爷之女的身份为难下人,她和陈钰雪踮起脚尖往里看了看就作罢了。
几人折转方向,往膳堂走去,一路上陈钰雪和武晴聊的都是与弈棋有关的事,白森默声走在她们身后,眉头微锁,全部心思都放在案件上。
如果于铁所言不假,竹馆地下的那首禁诗真是会稽诗社题写的,再加上武晴刚才所说,死者徐万钧也是诗社的一员,那么这个诗社就更有必要一探究竟。
距离膳堂近了,人渐渐多了起来,棋生们每天只有朝食和夕食两餐,虽然今日因为登格测试而停学一天,饭还是要吃的。
武晴在膳堂前的小院遇到一个关系不错的师妹,两人站着聊了一会儿,白森趁机走到陈钰雪身旁。
“我有一事相求,”她在陈钰雪耳边小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陈钰雪好像对此并不意外,她看了看与师妹相谈甚欢的武晴,带着白森往不远处的一棵金桂树挪了几步,看上去像是专程走到树下赏花。
“说吧。”陈钰雪道。
白森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武晴说的会稽诗社,你也听到了吧?”
“嗯。”陈钰雪抬手,摘下一枝桂花。
“想办法让武晴做你的举荐人,”白森道,“邀请你加入诗社。”
陈钰雪看着手上的花,笑道:“刚才听你们说会稽诗社的事情,我就有预感你会这么做,没想到还真让我猜中了。”
白森没有心思跟她谈笑,板着脸道;“你是同意,还是拒绝?”
“当然同意,”陈钰雪的目光从手上的桂花转到白森脸上,“你辛辛苦苦查案子,我也该尽绵薄之力,只是,我加入会稽诗社后能做什么呢?”
“先加入诗社再说,我会告诉你怎么做。”白森回道,她抬头,见武晴带着侍女采莲朝这边走过来。
陈钰雪觉察到白森的目光,不慌不忙的把手中的桂花枝拿到眼前,叹道:“这花长得真好。”
“雪妹,你们在赏桂花么?”武晴来到身旁。
“晴姐姐,你们聊完了?”陈钰雪转头,面色欣喜,“这桂花好香,回去我也要让阿爹种上几株。”
武晴抬头看着金桂树,唇上动了动,还没说什么,陈钰雪已悠悠道:“银霜染桂树,秋思落谁家。”
武晴一怔,转头看向凝望满树桂花的陈钰雪。
“雪妹,你吟的这首诗……”
“让晴姐姐见笑了,”陈钰雪回过头,低着眼睛,一副羞赧模样,“我只是见这桂花满枝,不由得思念家兄,随心而作。”
“令兄怎么了?”
“为了让圣人不为皇室内库而忧心,家兄年少时便跟随我阿爹到海外行商,我不常见他,”陈钰雪悲切道,“现下他又身在长安,要许久才回一次家。”
“令兄也是有志男儿,雪妹不要受太多相思之苦,”武晴走近来宽慰道,“看起来,雪妹对诗词歌赋也很有兴趣。”
“我从小就跟着阿娘念诗作赋,很是喜欢,”陈钰雪挽起武晴的手臂,一收思念哥哥的悲伤,俏丽一笑道,“走吧,晴姐姐,我们快去用早膳,登格测试马上要开始了。”
武晴想要说什么,看陈钰雪无邪娇笑的样子,又收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