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是倾斜的草坪,右边是泛金的水波。
太阳高悬在山尖,照得白羊的毛发晕出蓬松柔和的边缘。
那只唯一纯白的山羊就这么抖着耳朵走近人,闻得到动物身上皮肉的气息和泥土的腥呛气味。
风好像穿过人,又好像全透进了人的身体,慢悠而长久地打着旋儿。
白袍黄领的束发青年只是蹲在河边岔了个神,就被白羊拱到了河里。
直到他扑腾着立起身,还挂着张懵然的冷脸。
正在夯土的阿星听见好大的“哗啦”水声,连忙转身,结果看见自家大人水淋淋地站成了一长条,衣裳都紧紧贴在身上。
他从没见过大人这么细一条......
“别笑了,快来扶我一把。”
瞅了眼正抱着衣服说话的孱姝,和帮忙挖坑满头大汗的阿星——都不能骂,在暖和的光和湖水里,魏春羽简直快要没脾气了。
才叹了口气,就发现朝自己伸来两只泥爪子,魏春羽朝旁一躲,没料到那实诚孩子也掉了下来。
水花大得溅了两人满身满头,也叫冢边的白俊青年停了掏心窝子话的举动。
“大、大人,我也要跳下来吗?”
......
半晌,魏春羽也帮着立好了衣冠冢,甚至还将那只最皮的白羊赶远了些,才蹲回河边洗手。
郊外人少景阔,人的心性也不由得自由散漫了几分。
孱姝瞧着落汤鸡似的魏大人,舌头也不打结了,还主动凑了过来:“大人想到什么好事了吗?”
魏春羽奇怪道:“为什么是好事?”
“大人笑得都眯眼啦。”
倒影里的魏大人眉梢轻扬,面容松快,但与岸上的一个对视后,嘴角又回落了。
“我过去住在山上,也有这样舒意的风。”
“后来呢,大人为什么下山了?”明朗的景色叫孱姝的好奇心也统统释放出来,他全然没有在意阿星的挤眉弄眼。
话的尾音落到河水里,在沉默中浸得冰凉。
良久,魏春羽才道:“那你为什么出宫呢?”
他形容孤寂,咬字残忍——“当然是,一起的人都死光了。”
......
离开的车马漫长,魏春羽始终闭目等着车轮嘎吱声的一个戛然而止。
他不太想睁眼看到气闷又忐忑的孱姝。
他说那句话刺他的时候,打的的确就是大家都别好过的念头,但等人真的一言不发生闷气去了,他又觉着憋闷。
如果是裴怀玉,一定会笑眯眯地再刺一句回来,然后自己再冷笑。
这样立时将情绪宣泄掉,才叫人痛快。
也不知道现在那“叫人痛快”的裴怀玉在做什么。
——是在和了远密谋,还是尝试策反他身边的人?他要是没戴面具就出了院子,会不会被郎盛光、被秦烛看到?介时自己又该如何解释“金屋藏娇”的“娇”,竟是一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男人?
他被自己想的“漂亮男人”给逗笑了,但细想也没有什么不对,裴怀玉站在那,就赏心悦目的。像阵清风一样,又像清风里的竹子,既抓不住,又死犟。
这样想着想着,他竟然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看见自己的脑袋侧靠在一只藤枕上,免受了磕撞车壁之苦,而藤枕被一条伸长的胳膊举着,举胳膊的人离自己远远的,正困得点头。
“......”
“大人?”
魏春羽眼睁睁看着孱姝被惊醒,一时还呆呆举着手臂。
傻得很。
他手里的枕头被抽了出来,搁在了他的脑后。
做完这些动作的魏大人咳嗽一声:“我去见人,你睡着。”
语气还是硬梆梆的,只是因为字句是关切意,透出几分别扭。
孱姝惊疑地瞧了眼魏大人,还是抵不住困意合拢了眼。
......
三鲜阁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