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人下了紫微山,魏春羽跟着郎将军奉旨面圣。
郎将军叫郎隽山,因在军中巡视时总揣着把宽大的鳝头鱼刀,又被人称“刀将军”。刀将军很赏识魏春羽,最初只是因他力大勇猛多看几眼,后来则是偶然听见魏春羽与其他士兵交谈,屡出妙计,郎隽山大为惊喜,将他军中品级一提再提,还在回禀的军书上记了他一功。
大业朝中,原先武将中,裴鸿势重。圣上忌惮,有意提拔一批亲近的武官与之抗衡,郎隽山便是其中之一。这次打了胜仗,皇帝更是褒奖有加,连带着魏春羽等一干军官,也得了赏赐。
郎隽山得封四品忠武将军,魏春羽被封了七品武功郎兼校尉。此外更有些财物宝物等御赐之物,受赏后,圣上又命内侍引他们在宫中观赏。
郎隽山去轮值侍卫那探望旧友了,魏春羽便与他分头,转头进了御花园,便叫内侍不必再跟,只在来时入口等候便好。
长叶高树下,一只抵着坚实树干的手随着喘息收紧,走近便见着那上头汗涔涔的,又有青筋随苦闷声凸显扭转。
孱姝就是这时撞见魏春羽了的:“大人,您不要紧罢?”
湿漉漉的残花被来人踩过,斜斜递过来的一只帕子,被一条干瘦的小臂托着,魏春羽顿了顿,抬眼便撞见一张男作女妆的美人面。
实在是古怪的装束,厚重的脂粉垒成一张假面皮,僵硬的媚色叫人看不清他神情,更不见他本来面目。但他身形高大,音色与喉结难以掩盖,即便装束举止都肖似女娇娥,也无人真的轻信。
魏春羽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慢半拍道:“我无事,你认得我?”
那男子指了指宫墙:“不认得,但我认得这里是何处。你装束不像太监,又不是总来殴打我的熟面孔的主子,那想必就是不常进宫的大人了。”
魏春羽道:“他们为何打你?”
孱姝侧过面来,露出另一半脸上模糊的瘀肿,笑得浑不在意:“我生来便是这样个命。生母是秽乱宫廷的绣娘,生父是不做担当的内侍。幸而浣衣的宫女看我可怜,偷偷把我塞在暗橱里养大。”
“哦?那你这样跑出来,不怕牵连了那个宫女?”
孱姝捋了捋发丝,仍旧将脸侧过去,只将姣好的那边朝向他:“她在落花前病死了。我去求了发现我的太监,同他们做那腌臜事,但这回我没能及时将药带回来。”
魏春羽咽下了贴身备着的丹药,气终于喘匀了,才顾得上抬眼瞧他:“你将这些告诉我,想做什么?”
“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只是如果有可能......我想替她去宫外看一眼。”
“我们非亲非故,本官做什么自揽麻烦。”
孱姝朝四周望了望,自怀中掏出个匣子:“这是我的全部了,还请大人可怜可怜。”
魏春羽心道,这人这样奇怪,莫不是有疯病不成?况且即便他所说都是真的,自己又怎会为着一点钱财或是一张色相面皮,冒险待他出宫呢?
只是他随意一瞥,从那半开的匣口望进去——
“......双生不祥,故托......投入西边宫角暗河中......信物......”
其上歪斜血字触目惊心。
寥寥字眼,一方软帕,却覆盖了一则宫中秘闻。
那下头还垫着些高矮不平的东西,约莫是些金银细软。
待魏春羽要捏出细看,那人却把盖子“啪”地一合:“看来,我赌对了,大人很感兴趣?”
“这是何人给你的?”
“大人,我恐怕要出宫了才能想起来。”
魏春羽冷着面孔,瞥他一眼:“的确是一桩好买卖。”
“再过三刻钟,我会从神武门出去。”
孱姝道:“何必三刻后,还请大人就在此等我片刻。”他将老旧字帕撕成两半,生怕他反悔似的。
一刻后,花园口的内侍看到那位年轻有为的校尉,被另一个面生的小黄门引着出来了。
那校尉朝他挥了挥手:“你去别处忙吧,他带我随处看看便好。”
直到上了校尉随从的车,那已经在路中途脱去太监装束的人,才抬起了垂着的头。
一路上马车骨碌碌行驶,校尉住所只远远露出个外廓,那门口便见有人等着。
又近了,才看清原是嫪春厌。
“大人,您嘱咐安顿的人,都办好了。”
魏春羽朝她略点一回头,引她一同望向后边跟的车厢:“先不说这个,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拜托你去察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