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又忘了不是,要叫姐姐,这里已经没有小姐了……”
她盯了她半晌,嘴唇微微颤抖,几次深呼吸试图平复,可说出口的话还是不自觉带了哽咽:“姐姐,其实你……不是我的小姐吧?”
“……什么?”微祈宁说了一半的话霎然卡住,喉咙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再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来。
对面一刹那的慌乱落在玉珠眼底,人的下意识反应是往往是最真实的。
“我猜对了是不是……”破碎的哽咽从她口中溢出,泪珠顺着苍白的面容滑落,“因为我的小姐……她和你完全不一样……”
——(玉珠的回忆)——
建桢七年,冬。
那是一个严酷的冬季,大雪连续下了三天三夜,累积的雪几乎能没过一个成年人的大腿。
男人们聚在一起侃天说地,其中一人无意说起来,一个女孩可以在窑子里换两袋黑面。
有一个农户听进了心里去,恰好家里的存粮快吃完了,他便将注意打到了年幼的女儿身上。
那年小丫七岁,被父兄逼着卖进窑子。
她声嘶力竭的求,试图唤回哪怕一丝亲情,可惜头磕破了也没能挽回。
我就是小丫。
他们怕我逃跑,将我五花大绑的抬进窑子。
一路上我求遍了所有可能拯救我的人,父亲,哥哥,邻居,路人……等等等等,我希望唤回他们的一丝丝良知,可结果无一不是冷眼。
腊月寒冬,冷风凄凄,刮在脸上身上刺骨的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我的心比□□更痛百倍,甚至已经想好了在夜深人静时一死了之。
就在我以为人生就此划上句号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了——
雪天路滑,父亲抬着我不慎滑了一跤,正正摔倒在小姐的轿子前,我也像个粽子似的飞了出去,我们父女二人一同惊了她的马。
一双纤白玉手从帘子中探出来,然后我见到了两张世界上最干净,最美丽的脸。
她一眼就看到了被绑成粽子似的我,兴奋地冲身旁大叫:“玉粽!沈哥哥!快看,是玉粽!”
身旁年纪稍长一些的少年则一脸宠溺地望着她。
我不知道当时她口中的“玉粽”代指什么,但因为这个东西,她一眼相信中了我,为了能将我带身边,她还给了我父兄一大笔钱,算是我的“卖身”钱。
父亲有了钱,小姐有了新丫鬟,我也不用再被卖去窑子换黑面了。
三方都很开心,只有那位被唤作“沈哥哥”的少年面上带了些忧愁。
后来我住进了微家,小姐觉得小丫这个名字太单调,打算将我改名“玉粽”,毕竟我们因此结缘。可沈公子却说,沈公子说“粽”字不好听,便重新为我取了“玉珠”二字。
他告诉我,“玉珠”代指很珍贵的珠宝。
从今往后,世界上再无“小丫”。
当时的我懵懵懂懂,直到后来微家破灭,我方才知道,小姐当时喊的不是玉“粽”,是玉“琮”。
沈氏家主的陪葬品之一。
……
说到最后,玉珠已然泣不成声。
“微家家风严谨,主仆始终有别,小姐并不会如您一般把我当妹妹看……打骂更是家常便饭,尤其后来沈公子走了……可我知道她只是心情不好,并没有恶意的。”
“姐姐,我知道你比小姐聪明,脑子快,心思也玲珑,这个吃人的地方也会活得很好,可我还是想问一句……我的小姐……她现在还好吗?”
原来的微祈宁,现在还好吗……?
现在的微祈宁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
原主不死,她是没办法占据这个身体的。
还有就是,她没办法和玉珠解释为什么会占据她小姐的身体,没办法解释这里只是一个书中的世界,整个世界里就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其余的他们,全都是书中人物。
别说玉珠不会信,任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不会相信的。
这太荒谬了。
所以她只好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将心底的惊涛骇浪埋在深处,只假装自己是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
是她最近太顺,有些得意忘形了。
冒牌顶替这种事,连接触很少的玉珠都能察觉她和原主之间的差距,每天都会见到的沈拓岂不也一眼就能分出来。
那陆无砚呢……他对于这件事知道多少?
见她沉默,玉珠已然领会对方未言明的暗示。
“我懂了,姐姐……我们小姐现在一定很幸福。”
微祈宁目光微微闪烁,压低嗓音:“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