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姐姐……”
床上酣睡的人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扯过被子盖在头上,试图将这道扰人清梦的声音隔绝。
可那声音仍不停,明明细细小小的,却又能从四面八方钻进耳朵里,听得人心慌,在梦里都曲起了眉。
翻身——
“姐姐……我好疼……救救我……”
——翻回来
“姐姐……你怎么还不理我……”
扯过被子——
“姐姐,姐姐……姐姐!!!”
半梦半醒间,那道细弱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同梦里的声线渐渐重合,扭曲成深刻在记忆底层,最不愿触碰的那个场景。
“不要——!”
祁宁猛地弹起身,仿佛一尾搁浅的鱼,用尽全身气力奋力一跃。
再睁开眼,入目一片空洞的白。一股的消毒水味直扑而来,将手口鼻间都染上浓郁刺鼻的味道,熏的人头疼不已。
——这种化学制品特有的刺激性气味,不该出现在工业落后的古代。
她瞬间意识到什么,连忙低下头,不敢置信地查看自己的双手,眉目间震惊难掩。
素白修长,指骨分明,指甲干净圆润,淡青色的血管布于手背。翻过来看,手心处日夜对着那道伤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茧。
这不是“微祈宁”那双养尊处优大小姐的手,而是“祁宁”原本的手,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手。
所以……她回来了?
说不意外当然是假的,只是比惊喜更早来的是焦躁和忐忑,以至于能清晰的感受到胸腔里跳动的惶恐。
人回来了,那是不是说明,任务失败了?
失败了是拿不到酬金的,而且提前结束任务,还要再付一大笔违约金。
祁宁不敢再细想,她现在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细软的嗓音。声音很轻,却精准送到耳朵里,也正好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姐姐,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祁宁飞快将慌乱掩饰好,抬起头,看着对面病床上女孩:“阿筝……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呀,姐姐。”祁筝疑惑道,“倒是你,面色不是很好,做噩梦了吗?”
她半坐半靠在枕头上,身上穿着医院特有的蓝色条纹服饰,面色白的透明,如果不是肩头散落的墨色长发,她整个人几乎要和死白的背景融为一体。
一看便知是终日被病魔缠身的状态。
见姐姐往这边看,祁筝轻轻笑了笑,伸出苍白枯槁的手。
祁宁连忙上前握住,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阿筝,我没事,别担心。”
祁筝不依,道:“可你脸色很不好,你心里有事瞒着我……咳,”她轻咳两声,语气柔弱,但完全不给祁宁插话的机会,“最近换了新的药……听说很贵,是不是我们的钱不够用了?”
她很聪明,一瞬间便能抓住关键。
祁宁只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别瞎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你只需要好好地养好身体,剩下的我来解决,相信姐姐,好吗?”
“姐姐,我……”祁筝欲言又止。
“怎么了?”祁宁感受到妹妹的犹豫,避开针管轻轻攥了攥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和关切。“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别自己忍着。”
祁筝挪开视线,轻抿了抿唇,空闲的那只手指不自觉搅着衣角,话到嘴边几番踌躇,最终还是化为一句轻柔叹息——“没什么。”
多年卧床,早将她青年人的勇气磨尽了。更何况现在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病努力,她怎么能自己先说放弃呢。
祁宁看在眼里,更心疼的无以复加,不敢再去看祁筝的脸,仓惶起身,唇畔勉强挤出一个弧度:“是不是该量血压了?”
说完,不等回应,便又自问自答道:“那阿筝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医生来。”
祁宁躲着目光,仔仔细细为祁筝掖好被角,这才长舒口气,转身离开。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祁筝静静望着她背影不说话,也学着她的样子轻牵唇角,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眸底的悲凉。
一道小门,将各怀心事的姐妹隔开。
一个浑身插满管子准备认命,一个不屈不挠试图靠双手破局。
关上门的刹那,祁宁强挤出来的假笑倏而垮了下去。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走廊上人来人往,医生来去匆匆的脚步与病人家属刻意放轻的交谈声,环境中充斥着无处安放的焦虑。
对未知的迷茫,对死亡的恐惧,就像压在人头顶的一座大山。
看着忙忙碌碌的周围,祁宁只觉得心里很空。
姐妹连心,她很清楚祁筝在想什么,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怕她说出来。
——古有一语成谶,意思是一些不吉利的话被说出来,最后都会变成真的。
若放在之前,当然会对这类玄学嗤之以鼻。可自打祁筝生了病以后,她也逐渐变成了老天爷最忠诚的信徒。
可命运这回事,谁又说得准呢。
祁宁无声叹了口气,摇摇头,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抛出去。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准备回去问问祁筝想吃什么。
她面带笑意地推开门:“阿筝,你饿了吗,我去给你买些吃的……”看清里面的景象后,说了一半的话音戛然而止,表情当即凝固在脸上。
屋里的人,不是祁筝,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
屋内人错愕地看着这位推门而入的不速之客,但良好修养还是让他用微笑来招待。
“您好,是不是找错病房了?”
祁宁呆呆地盯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听不到男人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在动。
她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脑海里只超大声循环一句话——“祁筝不见了”。
“祁筝,不见了!”
“不见了!!!”
祁宁当即夺门而出,甚至忘了给男人道歉。她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四处询问,得到的结果无一不是“没见过,不知道”。
她像发了疯那般,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跑,一直跑,可奇怪的是,平时一眼便能望到底的走廊,现在怎么也跑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