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祈宁越过卢刃上前半步,整个人暴露在他眼前,面上紧张焦急不似作假。
“将军,敌在暗我在明,贸然应敌不是明智之举,不妨借助地理优势埋伏其中,打一个瓮中捉鳖——”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说边喘。
怎么半分长进也没有,她前一阵子说的连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话怎的还是全进到了狗肚子里。
陆无砚闻声,眉心微动,居高临下的睨了微祈宁一眼。
匿于幽暗烛光下的面孔凌厉逼人,狭长凤目深邃而锐利,仿佛一只蛰伏已久的猛兽。
他并不接话,而是五指平伸,掌心朝下压下去。
是一个标准的制止姿态,以行动示意无需多言。
微祈宁望进那双眼睛,呼吸不由一窒。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将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不愧是在腥风血雨里成长起来的皇子,扒去了平日那身装模作样的假温润,还真有几分上位者睥睨天下的气势。
同她一贯的色厉荏苒不同,陆无砚是深嵌在骨头里与生俱来的威严。
凭着二人这些天的相处,他的性子她也摸出几分。
明知大概率无功而返,微祈宁仍不死心的上前劝阻道:“将军,我只说一句,今日敌军采取偷袭战术,主将副将若全都不在,那后方谁来坐镇?”
她之所以再三阻拦,是怕掉进了对面的调虎离山计里。
敌军自排兵薄弱的西南小路而上,那边已成为众矢之的的突破口,若此时此刻对方集中火力强攻,那可真是直捣黄龙了。
不过她几次三番出言不逊,陆无砚也并未发怒,显然他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到底怎么想的?
只见那人慢条斯理地戴好头盔,又不徐不缓踱步到她身前站定,眼神朝向的方向却不是冲她。
“卢刃。”陆无砚薄唇轻启。
被点到名的卢刃猛地支棱起来,铿锵有力地应答:“有!”
“你留营驻守。”
这下不只是微祈宁了,连卢刃也当即挂上一副同她如出一辙的焦急。
他慌忙后退半步,一撩衣摆,将右臂单抱于胸前,动作飒然的单膝下跪,同时目光直勾勾的追随陆无砚。
“末将愚笨,生平只精于冲锋陷阵,这留守后方的事……”卢刃面露难色,企图让陆无砚收回成命,“恐难当大任。”
目不识丁的鲁莽汉子,凭着把气力舞刀弄枪还差不多,哪里来的什么留守管理的能耐。
他卢刃何德何能啊!
“不必多言。”陆无砚抬手打断,面无表情的冲他下了死令:
“你镇守。”
他又将目光移向微祈宁:“你从旁协助。”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全营上下,以你们二人为命令。倘若当中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们是问。”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回荡四周,压迫感里裹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
卢刃低下头:“是。”
微祈宁怔愣一瞬,当即领悟到他的言外之意。
前有微氏一族通敌前科,后有卧底指认,即便如此却还放心大胆的把整个后背交给我。
陆无砚,你当真半分疑心都没有吗?
她面露复杂的应下:“是。”
时间刻不容缓,仅一迟疑的功夫,陆无砚戴好头盔,手持长枪,半只脚已踏出了门槛。
容不得多想,微祈宁匆忙理好衣冠回身,也顾不得管对方是否看到,匆匆冲他背影施了个礼:
“提前预祝将军此战,大获全胜。”
这边陆无砚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帐篷,身后忽然传来女子温柔而坚定的嗓音。
霎那间,心中某个地方突然软下去一块。
一定会胜,神说的。
直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微祈宁才缓缓直起身子,面上一贯的平和渐渐被同陆无砚如出一辙的森冷取代。
……
“迎敌!”
陆无砚带领三千骑兵浩浩荡荡向西而征。
一望无际的旷野中,战旗迎风飘扬,三千兵马列阵而立。
两军会晤,黑压压的人影犹如潮,将四周围的水泄不通。
战马嘶鸣,杀声四起,一时间金戈交鸣之声震天撼地。
午夜作战多受限制,但双方冲杀仍然勇猛。
为家国而战!为信仰而战!
微祈宁在后方也没闲着,开始有条不紊的盘算布局,将剩余人马分散至各个角落严防死守,力求将整个军营守的固若金汤,等待其真正的主人凯旋。
卢刃对此一窍不通,索性他威望极高,又十分听话,指哪打哪。
她第一次主理,即便有他从旁协助,也还是忙的跟陀螺一样满地转。
“将留守的人马清点一下。”
“派一队精兵分散各处巡视,一有问题立即汇报。”
“东边水路守好,尤其薄弱处,别让敌方有可乘之机。”
“那边那边……”
“这边这边……”
微祈宁感觉自己像一个派发任务的NPC,只要有人靠近,必须领个任务才能走。
好容易将手头这摊烂摊子理清,她疲惫的靠在案几上听着手下汇报。
还没等喘匀了气,外头忽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乱。一道声嘶力竭的嘶吼穿过人群直达耳底。
“急报——”
人未至,声先行。
微祈宁被吓了一跳,忙调整好坐姿望向声音的方向。
来人跑的气喘吁吁。
“粮仓……粮仓走水啦!!!”
她托举茶杯的手一顿,一口凉茶哽在喉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原本由着急而微微泛红的面庞瞬间褪尽血色。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