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阵——!!”
无际的旷野里,数千将士身着铠甲,左手持盾右手举枪。伴随呐喊,在灼目的炙阳下一拥而入,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连大地也不禁为之震颤,荡起阵阵烟尘。
仅瞬息之间,一套进可攻退可守的军阵已大成。
微祈宁站在视野最好的地方往下看,不由被眼前这份宏大震撼的目瞪口呆。
纸上谈兵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战场上真正的布阵队形。
观其站位,此阵呈横向排列,卢刃率一队步兵坐守后方主将位,两名参将分别带领骑兵居左右两翼,呈“人”字状铺开。倘若有敌方试图强突,两侧骑兵可利用超强机动性进行反制。
俯视视角看形同南飞大雁,故得名“雁行”。
依托潍水的地形,精练此阵并没有什么过错。
只是……
此阵攻击力强的同时短板也非常明显,因为主要战力集中在两侧,中心相对薄弱,所以对主将素养,以及步兵能力要求极高。
大雁南迁,领头雁至关重要。多疑如陆无砚,自然不肯放心别人去做那个“头雁”。
微祈宁看出形势,心中不由一颤。
他竟是半点后路都不为自己留!
不行不行,太激进了,陆无砚绝不能死,一定还有更稳妥的办法。
她想的出神,面上表情几经变换,不出意外的被旁侧那人一一收入眼中。
陆无砚观察她半晌,冷不丁开口:“你那是什么表情?有意见?”
微祈宁目光一直黏在阵型上,随口道:“我觉得你太危险了。”
“我危险?”
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她转头解释道:“别误会,不是你这个人,是这个阵里的你的角色,太危险了。”
陆无砚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没说话,挑眉示意继续说。
“雁行阵,对主将的依赖性太强。”
微祈宁一针见血的指出来。
“你还懂军事?”
“略懂。”她半分不带含糊,指着两侧,“此阵战力集中于两边,后方处明显薄弱。”
又将手指移到后面,“站位所限,真打起来后方不仅得不到及时支援,还要分心为前锋抄底,一旦敌方强突,主将绝不能有半点失误。”
“对主将的要求太高,综合考量下来,不如调整为攻守兼备的“鹤翼”。”
以卢刃守主将位,率弓步兵居中后,左右两旁参将带领灵活自如的骑兵镇守,如同仙鹤张开双翅,将大将稳稳包于阵中。
此阵下,行军途中我方后队有敌军出现时,两侧骑兵队也可迅速拉长队形,与我方部队会合呈左右包抄之势。
虽攻击力弱些,但是种更为稳妥的阵法。
微祈宁慎之又慎的说完,用余光仔细观察陆无砚的反应。
面对质疑,他竟没有生气,而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
“战场局势诡谲,每拖一分,变数便增长一分。”
“如此,更应以稳妥为上才是。”
陆无砚摇摇头否定:“行军辛苦,若非速战速决,“鹤翼”撑不到后期。”
微祈宁道:“打仗是双方的事,我军疲惫,敌方亦是,打到最后,拼的不过就是谁更有耐力,谁更有耐心。”
“你没上过战场,不清楚形势,很容易将其中不重要但必须被重视的因素理想化,我作为将军,必须时刻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你呢?”她瞪着他,“你把兵马全都安排去冲锋,有没有想过一旦真有敌军突围,谁来护你?”
“我不需要。”陆无砚脸色骤变,“为将者被甲执锐,不必在乎生死。”
他垂眸,企图用冰冷的目光警告她。
女人嘴角下撇眉头紧蹙,清眸中盛满怒气,鼻翼不停扇动,身体亦随着一起一伏,似乎真的被气狠了。
好意劝导却领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育,微祈宁忍不住拔高音量:
“可为将者亦不能死拼硬打,当懂得变通!更何况作为这里唯一的将军,有成千上万的人将视你为主心骨,你一旦出事他们怎么办,外头流离失所的百姓怎么办!”
她气急,甚至忘记了古代的尊卑大忌。
“哪怕不为了你自身,就当是为了天下,也多为自己想想,好吗?”
陆无砚张了张嘴,面上竟流露些许空白。
向来尖锐的人居然也有接不上话的那天,他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凝神细思,却散的无影无踪了。
此时此刻,在阳光下,二人并肩相视。
一同抛却了家国仇恨与尊卑差异,宛如一对再普通不过的,为了某些意见上的差别争经论典的旧友。
他们坦然平和,就像两股对冲的水流那样,但又可以为了共同目标归入无尽长河。
……
远处忽然有一黑点驰扬而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微祈宁下意识转头去寻声音的方向,意外撞进不远处那双深邃黯淡的眼睛里。
两两相望,她默默移开视线。
沈拓自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勒紧缰绳,神色复杂的注视着前方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独自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真碍眼啊。
他边走边想。
然后走到二人身前站定,拱手:“将军,已尽数安排妥当。”
陆无砚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坑杀。”
微祈宁蓦然插话:“等下,别坑杀啊,打个半死不行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
六目相对,意识到自己又多话的她讪讪一笑,把食指和拇指捏紧比到嘴边,做了个拉紧的动作。
……她这张快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