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内室的不速之客,陆无砚也不恼,反而浅笑着指指棋桌旁的矮凳,“坐。”
微祈宁警惕地看着他。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今天的陆无砚无论表情还是言语都友善的过分,搞得他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结合他前两天心狠又毒舌的做派,怎么看也和“友好”二字沾不得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立马在心里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结果她这边想了无数种见招拆招的方式,那边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
“会下棋吗?”
“……啊?”
见她疑惑,陆无砚又不徐不缓地重复了一遍。
“会下棋吗?”
微祈宁眉头微蹙,将这句话仔细在脑子里转了一番,确定没埋任何坑以后才斟酌道:“略知一二。”
陆无砚就势在白子方落座,浅笑着将身体后仰调成舒服的姿态,掌心斜向上作出“请”的手势。
“黑子先行。”
说话也是长居高位之人特有的,绝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即便是坐着,需要微微仰头才能正视她的脸,气场上也分毫没有变化,还是惯于居高临下的神态。
微祈宁眸里拢了层暗色,索性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抬手撩起衣裙下摆,迎着他温煦又带些玩味的眼神微笑坐下,指尖处仍捻着方才那枚黑子。
“啪嗒。”一声轻响,子落天元。
她先手,却没有选择把棋子下在最常规稳妥的角落,而是正当当落在最中心那处黑点上。
天元开棋,先手弃一子。
古代围棋亦象征阴阳,白为乾,即天,黑为坤,即地,自古以天为尊,尊者当先行。
她这一举动,相当于将陆无砚饶的半子又给了回去。
“棋艺不精,还望莫要扫了将军兴趣。”
陆无砚眉梢一挑,紧跟着落下一枚白子。面上仍气定神闲:“无妨,随性即可。”
微祈宁没有接话,重新捻起一子落在角落。
逞能一下就够,再多就不礼貌了。
陆无砚见状轻笑,掷了白子落在对角。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皆专心致志地研究手下的棋盘。几番对局过后,场上已现焦灼局势。
黑子与白子各占据两处角落,布局严谨,寸步不让。
微祈宁所操控的黑子更是攻势如潮,步步杀招,一寸一寸的侵袭着地盘,杀的白棋接连下撤。
与她步步逼人的凌厉不同,一贯独裁的陆无砚,棋风竟意外地柔和稳重。同他本人个性倒是两模两样。
微祈宁想着,又从棋篓里捻起一枚黑子。夹在葱白的指尖细细摩挲着,片刻后放在棋盘上,与一早布好的棋子形成围势。轻笑抬眸,其吞并心思昭然若揭。
“将军,危险了。”
陆无砚接收到她挑衅的话语,面上仍旧淡定从容,半分不为所动,视线始终盯在棋局上,似乎对于这棋还有很多忖量。
须臾,他伸手,在黑子最中心处反落下一白。
断棋吗?
在黑子如此肆无忌惮的围困下,白子还执意落在这里,和主动认输有什么区别。
对于唾手可得的胜利,微祈宁却并无开心之意,反而更多觉得意外。
她在之前的任务里专门研究过围棋,虽没学出个好歹,但也绝对能吊打一大半自诩懂棋的人,若与旁人对,此局下有十足的信心将其压制到死。
可对面是陆无砚,是个一贯深谋远虑的将军。
基于此,她不得不多长个心眼,在接下来的回合时更加谨慎的落子。
然,相较于微祈宁的锐中有细,陆无砚接下来的路数显然更为大胆,几番回合不带思考的接连落子,黑子一落白子立马咬上去,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搞得微祈宁御棋的手也愈发犹豫。
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下,都没办法破了陆无砚直捣黄龙的那枚白子。他那手棋虽将自己置于敌方腹地,却也同样打的她措手不及。
尤其是后来他又毫无逻辑的跟着她乱下,正式将她这个主导者架到进退维谷的地步。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微祈宁凝着眉,代入自己切身实地的反复推演,最终将视线落在一处黑白交界的地方。
此局胜负已见分晓。
自以为的完美筹谋,实际在对方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那般幼稚。她还在为了那点胜利沾沾自喜时,那边已经布下了更大的圈套,只待请君入瓮。
技不如人,她认。
陆无砚无论算计还是定力,都远在她之上。
“将军好棋,我认输。”微祈宁后撤半步,由衷赞叹道,“果然是人外有人。”
那边陆无砚听着马屁,却连头也没抬。干脆利落的捻起一子,落到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做完这些,他才慢条斯理地抬眸,对上那副掩不住诧异的目光。
“胜负未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