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救我!”
一柄刀擦过文懋卿的耳边插入身后人的胸膛,她猛地回头,谢弢倒在地上。文懋卿口鼻流血,却仍不撒手,死死搂住谢弢,拳头、榔头、锄头重新落了下来……她跪坐在地,呼出的求救声支离破碎。
血浸透了两人的衣裳,季臻那双淡然的眼眸愈发悲伤,几颗晶莹从眼角滑落,他伸手拂去文懋卿头发上的泥土。
文懋卿吐过血,身子卸了力气,被季臻轻易掌握主动权抱在怀里,那些落在文懋卿身上的伤害也被他瘦削却宽厚的肩膀挡去大半。
“不要……”文懋卿在他怀里伸出手,意图阻止落在季臻身上的如雨的拳头。
季臻发现他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着文懋卿,睁着眼睛看着怀里的她,见她动作,毫不犹豫地将她在空中的手整个包在手心。他们的手在飘雪的空中紧紧握在一起,像极了对神明许愿,可是没有神明,只有长眠的谢弢。
不要再受伤了,文懋卿。他以前没有死在流民堆,现在也不会放任自己、放任文懋卿死去。
季臻这么想着,却看见文懋卿流着泪逐渐失去意识阖上双眼,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这样苦痛的滋味,眼泪忽然不听使唤地往下流,他凑过去吻掉文懋卿的眼泪,闭上眼,觉得一生就这么过去也好。
季臻睁开眼,一个噩梦,他想,竟出了一身冷汗。
“承铎,”他低声道,“你盯紧东宫,我去宗庙一趟。”
夤夜。
宗庙之中,惟烛火未歇,堂中静静地停放着谢弢的棺椁。季臻抚上棺木,眸中一片漆黑,他推开未封上的棺材盖,一时怔在原地。
“季侯,好久不见。”文懋卿从里头坐起来,面上挂着狡黠的笑容。
季臻轻笑一声,忽然无比爱怜地抚摸她的脸:“你算计我?”
文懋卿没躲,只笑道:“算计你太难,还是对付董承铎方便一些。”她伸出手,示意季臻将她搭把手,季臻索性将她抱了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文懋卿挑了挑眉,似语非语,似笑非笑。她说:“不如你猜猜看?”
季臻低头一笑:“齐城那些流言是你散播的?所谓谢氏将为齐城之主,朝廷要对齐氏斩草除根,不过是你吸引我注意,激起齐氏愤怒,扰乱董承铎判断的幌子。”
文懋卿大笑:“何谓人言可畏?此即人言可畏。十个人说你们可能不信,可百人、千人都这么传,你们总得记在心上。”
文懋卿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放不下谢家,所以只能用谢弢引你出来。不过你放心好了,她此刻正在我宫中安寝。”
季臻点了点头:“承铎听信齐城谣言,又亲眼看见城南门口谷孙将齐人带走,不得不向我禀报此事,方便了你跟踪他找到我所在。”
“阿青体格纤细,极擅追踪,可耐不住你狡兔三窟。”文懋卿道,“所以只好再给董大公子演一场戏,引你自己出来。”
“为什么让阆人说是天子的计划?”
文懋卿低声一笑:“因为你很清楚,天子真的对谢家有杀心,也早对我不满,不是吗?如果让他说是我的计划,定然要被你看破真相,今日就抓不到你了。”
季臻也笑了:“是啊,果然是……关心则乱。”
“文聿策为你探查谢弢生死,被我罚禁闭一个月,你好像并不担心。”文懋卿笑道,“看来齐城大有收获,给足了你们底气。”
“你釜底抽薪,我们何来收获?”
“别人没有,你却不一定。”文懋卿道,“你都能让文聿策重新相信你,甚至为你所用。”
“你甚至能让谢弢为你所用,未免太小瞧了自己。”季臻看文懋卿依旧挂着敷衍的笑容,觉得有趣,“你是不信?”
“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文懋卿道,季臻一愣,她撇开眼神,“我一直以为可以事事安排妥当,可是我差点忘记,季侯一直比懋卿更聪明、更狠心。”
季臻张了张唇,却没有说话,像是默认。
“师兄,你一直辅佐我,不好吗?”文懋卿道,“我们能够一起开创盛世。”
季臻闻言不由柔和了眉眼,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像是被眼前的人攫住,忽然伤感道:“殿下难道会愿意放权共治吗?我知道你不肯放弃……我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