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唯。”瑜退去,将房门也合上。
“殿下有什么事吩咐?”
文懋卿强忍着无边翻涌的情绪面对着文聿策的脸。只是看着这张笑脸不由又想起他的生母,想起王氏临终前的陷害和嘱托。她摸摸袖中的绢帕,转交道:“聿策……对不起。”
文聿策怔怔地接过,面露茫然。
文懋卿压下心中不忍:“这是你娘的遗物,托我转交给你。”
她眼看着他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黝黑的瞳孔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又由着它们一颗又一颗砸到地面上去;他手紧紧攥着绢帕,不安地在内室走来走去,展而观之。
文聿策的身影掩在屏风之后,文懋卿看不到文聿策手上动作,可她知道这条绢帕是王世妇以血书之,干掉的血迹定然斑驳可怖,字字句句却是一个母亲的恳切之言。
良久文聿策从其后向她走来,神色愈是悲戚,最后咣当一声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叫人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口中低声喃道:“母妃……”
“会好起来的……”文懋卿随着他一起跪在地上,忍不住擦他落下的眼泪,一遍遍重复着安慰之语。
她再也不敢看他的脸,不敢看他悲伤的眼神,甚至连解释的念头都不敢有,她颤抖地将自己的身躯靠近文聿策,将牛毛针刺入他的脖颈。
对不起。这次,是真的对不起。
文聿策哽咽道:“母妃在遗书里说,公子弃服药抑制生长,装疯卖傻了十多年!母妃就是无意间得知了这个消息被他灭口!她让我逃,可我又有何处可去!”
“聿策……”文懋卿抱住文聿策的肩膀,压住他逐渐不受控制的情绪,“聿策,公子弃已经死了,王世妇没有白白死去……”
“长姐,”文聿策忽然叫她,他转头静静看着文懋卿的脸,良久说道,“对不起……聿策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什么说对不起?文聿策没有说,他的目光绕过文懋卿投向了很远的地方,殿外月亮已经慢慢升起来了,在黑夜里幽幽照着他们跪着的身形和各自的小半张侧脸,将他们笼罩在一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文聿策没有说,可是文懋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文聿策哭够了,他起身告辞,文懋卿送他出宫,她嘴角还勾着,笑意却荡然无存,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她眼神中藏着一把剑、一柄刀、一包毒药,沾着阴谋漩涡中的魂灵与鲜血。
她唤道:“阿瑜。”
“殿下,我在。”
“文孜夫乱政期间,给后宫妃嫔、王子王姬都喂食毒药,我将你调去六英宫照顾弟弟妹妹,你可愿意?”
瑜大惊:“毒药?我自然愿意,为殿下做什么都愿意!”
“好阿瑜。”文懋卿抚她的脸,“你去了之后不要声张,只将各个王子王姬召疾医说了什么、去太医署干了什么记录在案,呈给张内史。”
“瑜明白。”
“去吧。”
瑜趁夜色离去,寒风卷过,裴无忧从殿内另一角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殿下,为何故意引聿策王子前来,又在他面前喝下风寒药?”
“无忧,你可知晓,太医署中除你以外,无人能诊出我中毒,他们都称我是风寒积身之症。”文懋卿回身将裴无忧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燕国那位吉吉,是不是也要查查?”
文懋卿点点头:“有人已经在查了。”
裴无忧放下心来,又问:“那他今夜来是想试探殿下知不知道自己中毒?”
“他喝下那口药,应当可以放心一阵子了。”文懋卿笑,“我故意将绢帕给他,又将牛毛针刺进他人迎脉,王氏对我做了什么,我一应如法炮制,就等他自己去找出解药为我们献上。”
“可殿下的牛毛针上只有让人气虚的药。”
“他又怎知道我的针上是毒还是药?”文懋卿勾唇,“太医署的人只会说是风寒积身之症,若是忽然能够诊出不是我身上的毒,那你可有的防了。”
“万一他不知道王氏的计划怎么办?”
“王氏的绢帕绝非单纯六尺之托,她肯定用他们母子才能看懂的方法传递了一些信息。”文懋卿回头,“我检查过聿策南下后王氏的家书,他们未言政事,可文聿策又怎能在世家都不清楚宫中情况时就顺利入宫呢?”
“就算他真的不知道,方才我也告诉他了,气血两亏的风寒积身之症。”文懋卿又笑了笑,“脖颈的红痣,绢帕的香气,以他的心思,会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