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文懋卿率联合军出征,与齐国的战争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僵持了月余。
主将文潆泓迎战,她勇猛绝不输男子,可齐国采取拖延战术,她始终没能与公子解一战。
“他是想等我们粮草耗尽,士气低迷,也是想等齐王占上元后出兵包围我们。”谷孙说,“我们要先搅乱他们的耐心。”
“上元有世家和六府在,齐王没这么容易得手。”文懋卿答,“你不必有时间顾虑,有战术尽管使。”
于是谷孙专挑齐军生火炊事、夜里入眠的时候过去闹事,等齐军收拾好准备迎战,却又召回自卫军挂旗休战,逼得齐国多次遣说客在营前叫骂。
这次文懋卿还是一样,一边听着齐国人的叫骂声一边邀众人饮茶。
各诸侯搞不懂文懋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惧其威仪,不敢有异议。季臻、文潆泓也完全站在文懋卿这边,对此不置一词。
倒是董承铎和阿起,两个人趴在墙头听完,一个憋气到脸都僵了,一个被拦着不准对骂;憋屈得不得了。
“姐姐!为什么放任他们辱我将士!”阿起跪下道,“阿起愿出战!”
“殿下,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力,定将他们逐出燕国。”董承铎亦郑重单膝请令。
文懋卿勾唇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一人拿一吊刀币,扔下去,就说是赏给说书的;请他们明日再来,酬劳翻倍。”
“噗呲。”座下好些人笑出了声,文懋卿也不拦着。
“这……”董承铎疑惑道,“殿下要激怒他们……”
“收网吧,别玩了。”季臻忽然开口,“鱼已经累了。”说的话字字寒光毕现,对文懋卿的温柔却可见一斑。
文潆泓始终在等文懋卿的命令,正好在文懋卿看过来时与她四目相对,那双翦水秋瞳蒙着一层雾,隔绝了她探查的可能。她只听见那双眼睛的主人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似在向她诀别:
“众将听令,主将文潆泓领黑袍军及一万燕师攻打齐国东门,阿起与褚七为副将全力协助。董承铎领宋卫之师驻守齐国南门,不能让任何人出城;其余人等,留守。今夜亥时,杀入齐国。”
“谢殿下!”文潆泓率先领军令,董承铎观季臻神色像在默许,也不好再争。
文懋卿站起身,又朝外看了一眼:“阿起。”
“嗯?”
“去扔两吊刀币。”
“啊?哦……”
亥时。
“你还是答应了文小司马,不考虑大局了吗?”
文懋卿站在眺望台上,望远处齐国的灯火,她特意叫人将所有的灯火都点亮,以此吸引齐国探子的目光,好叫潆泓等人的潜伏更加隐蔽。
“大局从来不在我手中。”文懋卿对走到她身边的季臻说。
“为什么?”季臻说,“如果你选择让潆泓留守营中,保下她性命,就能继续拥有褚家和夏官府司支持,这就是明智之举,顾全大局。”
文懋卿摇了摇头:“也许是因为大局在每个人手中,我不知道。大局重要吗?重要。可是会比局里的每个人都重要吗?而且,难道不派潆泓去我就一定会赢到最后吗?似乎也不见得。”
季臻没有说话。
文懋卿笑了笑:“正如潆泓所说,她是最合适的人,她能让更多人活下来,也许这才是我想顾全的大局。如果这是她想做的事,就让她去做吧。”
季臻沉默了一会儿:“你应该知道,如果她输了,你也会一败涂地。”
“我想过这一点。也许我现在觉得……”文懋卿转过身,说,“如果一切危险都可以掌控,那么这条路就毫无意义了。”
季臻楞在原地,他以为文懋卿总是留有后路才会冒险的——以往的经验都证明着这一点。可是这样一个人,现在也将身家性命寄希望于他人。
“我昨晚用沙盘演练的时候发现,如果潆泓输了,黑袍军没了,宋卫肯定倒戈,只有燕王没法抵抗外族和齐军。齐王那么恨我,我肯定要死了。”
“可是你还是让文小司马去了。”
“因为我相信她,我一直相信她。”文懋卿笑了笑,眼睛里还含着薄薄的泪光,“我也相信你,季臻。如果我死了,速回上元诛杀齐王……和文孜夫。你肯定可以做到。”
“你怕死。”季臻的语气里没有鄙夷,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文懋卿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却笑了:“是,我很害怕,一直害怕。”
“害怕就不要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