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懋卿却道:“哈里塞对儿臣下毒,其兄弟受命前来为儿臣解毒。想来交涉也止步于此。”
“是吗?”文夔笑,“王御丞,听见了吗?太女发话,还不尽快去查?”
“臣遵旨!”王笙行大礼,匆匆离席。
文夔似乎兴致全无,连饮几杯,只说身子乏了,要率先离席。
“懋卿。”
文懋卿听见文夔的声音,抬起头望向他,只见文夔站在高处,神情晦涩。他似乎一下老了很多岁。
“懋卿,你为什么总是不信阿爹的话?”
天子不在,丝竹之声依旧不绝,席中大臣作乐,好像没有人注意到文懋卿眼眶酸涩,饮酒的手在抖。
她本就不爱饮酒,这次接风宴上不得不饮,两杯已是微醺。身后姜女史见状为她换了一盏,她端起案前酒杯入口却是蒙顶山绿茶的味道。
她转头看向姜女史,了然般向周围人告罪:“懋卿不胜酒力,前去更衣。”
夜色中假山树木都是一片阴沉,文懋卿摸索着前行寻找,一双手从假山中伸出将她带进去。
“我等在此候着便是。”姜女史领着一众宫人离得远远的,不许人靠近假山半步。
公孙一牢牢抱住文懋卿,他把头深深埋进文懋卿的脖颈里,像溺水者呼吸文懋卿的气味。
文懋卿起初被他吓了一跳,但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道观檀香和茶香又觉得安心,试探着把双手轻抚在公孙一的背上,安抚般拍了拍。
“没见到你,我总是害怕。”公孙一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有些闷闷的,“他们说你死了,我不敢确定你是不是诈死,心慌得睡不着。你只身去了月氏,我担心你被他们为难。好不容易事情都结束了,可又传来你中毒的消息,我当真心如刀绞。”
“可我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文懋卿轻轻推开他。
“你再抱抱我。”公孙一红着眼,“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文懋卿轻轻倚在公孙一的胸膛上,感受他跳动的心。公孙一搂住文懋卿,说:“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尽管去做,只要留住性命,只要活着,我都会尽我所能助你。”
文懋卿心中的忧伤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适才我听见天子跟你说的话。”公孙一又道,他轻抚文懋卿的头发,“虚空有尽,大道无穷。你不必拘泥于君臣父子之道,做你觉得对的,做你想做的,但凭本心就好。”
“嗯。”文懋卿搂住公孙一腰身的手也紧了紧,“新的一年就要到了,咏微,我们都长大了一岁。”
公孙一松开怀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罐。
“这是什么?”文懋卿好奇地看公孙一食指抵住瓶口,他倾倒瓶口,有绿豆大小的朱砂粉末落在食指上。
“你靠近些,懋卿。”文懋卿闻言贴得更近,可以透过假山倾斜下的月光看见公孙一的眼眸和细腻肌肤。
公孙一将食指按在文懋卿眉间,这下文懋卿和公孙一一样,都是有眉间红痣的出尘之人了。
“这是我启蒙开智时,师傅给我点的朱砂。”公孙一仔细收好小罐,“我一直留着,想要留给有缘人。这下我们总算是……”
“是什么?”文懋卿看公孙一面色绯红,追问道。
“道侣,是道侣。”公孙一郑重地凝视文懋卿双眸,忽然闭上双眼靠近文懋卿。二人额头相贴,仿佛能通过那眉间红痣看到对方的心。
文懋卿感到对方鼻息撩人,面色涨得通红,躲在公孙一的颈窝。
“你真的占卜出我于国为祥瑞之兆?”想到正事,文懋卿勾唇一笑,撤出他怀抱。
“我可以重新占卜直到自己满意。”文懋卿爽朗大笑起来,公孙一先是一呆,也随着文懋卿大笑。
“那父王为什么信你的占卜,立我为太女?”
“自古欲执权柄者,皆重卜不信卜,他们要的是天下人信卜。”公孙一道,“而天子,信的是我公孙家全族和道家全门。”
文懋卿没说话,只慢慢与公孙一走出藏身之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形走在路上,通明的烛火照得宫殿仿若白昼,一丝本该有的灰暗夜色都照不进来,只有烛火摇曳时两个人晃动的身影可以让人看出这虚假亮色的端倪。
“你们都相信我?”文懋卿明白,是公孙一身后的家族和门派决心拥立文懋卿为太女。
“懋卿,你连文家最大的敌人秦氏都能感化。”公孙一道,“你身上有盛世的气息,公孙家、我的师傅都相信你。”
“你不信嘛?”文懋卿一笑,没听见他说自己,使小性子道。
“怎会?”公孙一牵住她手,“今生今世,懋卿为主我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