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懋卿这才心觉不对,试探道:“勐平君,懋卿失礼了。”
见无人回应,文懋卿缓缓往里间走,里头依旧是一个人也没有。正当她叹气要离开之时,身后有人两条胳膊火钳一般抱住她叫她动弹不得,她要喊,那大手却是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文懋卿又惊又怕,心里懊恼自己大意,又思忖着逃脱之法,当即一手去掰那人的小指,一手迅速拔了簪子要刺身后人的眼睛。
后头那人反应也快,松开她一手将她双手反钳背后,一手又捂住她嘴。文懋卿吃痛,簪子随之脱手落地。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敲门:“公子,跟我们回去吧,我不敢再偷袭你了。”
“咦?”文懋卿听见身后人疑惑嘀咕了一声后叹道,“凡尘之间,千机千相,我言尽于此。我早与父亲谈过来莺台的原因,若祖父执意说我游戏人间,便由他去吧,你尽管回去复命,莫再扰我清净。”
“凡尘之间,千机千相”,文懋卿细品此间意味,心中顿有所感。听着身后人与外头的对话,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蒙顶山茶香气,此时也想通了,恐怕背后是哪个世家的公子,误以为她是带他回去的人,才将她擒住以防万一。
根本是她自己找错了房间。文懋卿想着,自己理亏,待会先道歉再解释一番。
身后之人很快与外头仆人交涉完,轻声道:“女公子,虽不知你来此何意,但还请你莫要惊叫,我不想惹出误会。”
文懋卿点点头,等那人松手立即回头想要道歉——
“!!”
“!!”
四目相对间,文懋卿只觉熏香袅袅催人欲眠,恍惚间生出一种山中不知事,再过已百年的虚感。眼前这人目如点星,面若皎月,眉间一点朱砂灵秀逼人,寻常衣裳难掩其风姿,她自问见过许多华贵俊美更甚的男子,可没有一人这样吸引她目光,如此相对,竟叫她双颊绯红,险些忘了呼吸。
文懋卿怔忡间,那公子亦是如此,他双颊耳尖微红,恋恋不舍地收了目光,低头间看见落在地上的簪子,便拾起来递给文懋卿。
“多谢。”文懋卿道,又急忙补充一句,“抱歉,是我走错了,惊扰公子。”
那公子笑着摇摇头,更是风雅非常:“误会一场,也请女公子饶恕我方才冒犯之举。”他又闪烁美目盯着文懋卿看了一会,问:“我从未在此见过女公子,你是来?”
“寻人。”文懋卿想起正事,问道,“你一直在此,可有见到一个身长八尺、粗布缯衣、散发美髯之人?”
公子点点头:“他往一楼章台之后去了。”
文懋卿大喜,施礼道一声“多谢”便要走,那公子却微微扯住她袖口,等她回身立马松手,面红道:“我并非流连莺台之人。”
文懋卿听出话外之音亦是脸红,她张口想问问面前人的名字,可又想起悬在头上摇摇欲坠的婚约,只能叹气将心中情绪都憋回去,回道:“乾坤之大,始于微末,我明白的。”
公子看向她的眼神熠熠流光,眼波流转间浅笑艳如桃李。文懋卿方寸大乱,慌张告辞。
兜兜转转,文懋卿终于在章台后的小桌前找到了勐平君,汉子已是大变模样,衣裘冠履,相貌堂堂。她俯身一拜后翩然入座,等勐平君为其斟茶。
“公候某良久,吾惭愧。”文懋卿道,举起茶杯饮尽,“今愿以美玉珠玑相约,待某府邸落成,公便是吾府上第一门客。”
“凡招揽门客者,无不三试其能。怎么长王姬却来者不拒?”勐平君再次斟满文懋卿的杯子。
“早在天下弹劾吾骄纵之罪时,先生便已识破懋卿雕虫小技,此乃智谋过人;不远千里奔赴上元,大隐于世,引懋卿于市井相会,此乃胆识过人;尾生抱柱,不见懋卿绝不离开,此乃忠心过人。勐平君投吾以琼瑶,懋卿又何必再试?”
“哈哈哈!”勐平君仰天长笑,起身满饮手中清茶,俯身拜道,“勐平愿为长王姬驱使,今生今世,绝无二主!”
文懋卿亦是起身将勐平君扶起,满饮一杯,笑意盈盈道:“这就请先生先下榻客栈,为懋卿招揽天下英才,不过要请先生依旧着粗布,散发。”
“一粗人尚且得长王姬赏识,何况学士乎?”勐平君揣测着文懋卿心思,见文懋卿点头,却推拒道,“勐平以为不可。若此法能为主公赢得人心,某就算身残又何足惜?不过此千金市骨之法不适合主公。”
“愿闻其详。”文懋卿拿起桌上茶壶,为勐平沏茶。
“燕昭王麾下缺贤士,因而广为招揽,人人都能被任用。可主公招揽这些人,又要将他们安置在何处?千里马虽好,若只能老死槽间,不若放其野外,也好过生出怨怼内斗。若主公羽翼未丰之时招揽门客众多,惹当今天子生疑,更是不利;不如改换方向,谋取重臣。”
“善!”文懋卿笑道,“那便都依勐平君。”
勐平君一揖:“勐平前日见着一雅士名曰叔齐,主公不如让某将其招揽。不过此人有智计却无定力,善良有余而丹心不足,可任用而不可全信。”
“都依勐平君。”文懋卿取下腰间玉连环,双手递与勐平,“懋卿出宫匆忙,此物还请先生务必笑纳。天子下令为避免奢侈,要将迎褚大司马和迎谢家之宴合并,这些时日懋卿恐难日日出宫与君商议。日后将遣府上公子逸与君相见,共商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