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像还剩四五壶吧,”
顾悬猜不透她的意图,语气有些犹豫迟疑,
“小姐您要喝吗……”
“嗯。”
顾春迟神色恹恹,显然不想多说。
两人知道她这会儿心情不好,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但还是掩下担忧的神色,将她要的酒取了几壶过来。
两个人把酒放在书案上,还贴心地备了酒樽,便默契地退下,将这个空间留给她一个人。
当书房只留下自己一个人,顾春迟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去,
她坐在椅子上,垂首低眸,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倒进酒樽,
就这样一杯一杯地喝着。
虽然她早就知道,皇帝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会借她的手铲除朝中他想要拉下的官员,
可她始终没有想到,那皇帝竟然会封她为帝师。
帝师啊……
这是她阿娘生前的职位。
离宫前,侯公公将一个匣子交给自己,里面是属于帝师的腰牌,是她阿娘生前先帝亲赐,
如今却到了她的手里。
但此刻,除去这些,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攥住,疼得入骨,
她阿娘亡故后,留下的东西并不多,
她甚至连睹物思人都寻不到媒介。
阿娘,我好想你啊,
阿娘,春迟好想你和阿兄啊,
阿娘……
她阿娘是世间最好的阿娘,可她却不在了。
*
是夜,
凉月殿,
满殿的灯火将宫殿映衬得愈发亮堂,处处透露着奢华,
来往宫女皆是步履重重,手中捧着的是锦衣华服,珠玉宝石,
这位新封妃的娘娘,倒也颇得恩宠,陛下时不时送些赏赐过来。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缓缓伸向桌案上的那盏白玉瓷杯,
茶水尚且沸腾着热气,
那人倒也没着急喝,只是轻轻吹了吹,低头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缓缓开口问:
“你说陛下今日早朝说要封北安郡主为帝师?!”
“是!”
那宫女语气中有些不满和怨恨,
“娘娘要我说呀,这郡主的父亲害得您和亲昭国,他女儿倒是沾了这个光,又是被封郡主风华绝代,又是被封帝师权倾朝野,反而可怜了您呐!”
梁戏言闻言,抬起眼眸看向她,微微蹙眉:
“你也这么认为吗?”
那宫女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顿了顿,却是小声嘟囔着:
“可是……分明就是啊。”
梁戏言放下手中的茶杯,她低眉,敛起神色,
半晌才幽幽开口:
“说实话,本宫倒还想感谢她,至少来到昭国,要比我们在梁国更舒服、更自在,不是吗,云朵?”
云朵闻言,一愣,她低下头,有些迟疑道:
“可话虽如此,娘娘,你难道就不怀念故国吗?”
梁戏言不由得嗤笑道:
“那样的故国有什么好留恋的,倒还不如在这里,至少荣华富贵在手,也不会担忧被人欺负。”
想她从前在梁国的那些日子,可谓是耻辱。
身为一国公主,直到及笄,连名字也没有,
若非需要有人和亲,她那个好父皇啊,怕是到死也不会想起还有她这么个女儿,
就连名字,
梁戏言,
也是随意定下的。
更何况,她的生母也因帮助她逃离梁国,被活活打死了。
云朵似乎是想起自己从前在梁国的那些日子,此刻也忍不住感慨,
“娘娘说的没错,至少在这里,我们不会被人欺负,至少我们衣食无忧,还能享尽荣华富贵。”
梁戏言看了看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叮嘱她:
“日后若是要见到她,一定要恭敬些,不要和她为敌。”
“是,娘娘。”
云朵点了点头,可还是有些不解,问道:
“可是娘娘,她不过就是一个郡主,虽说被陛下封了帝师,可终归不过是一个女子,为何要对她恭敬些?”
为何要对顾春迟恭敬?
其实梁戏言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总觉得顾春迟绝不会是那般甘居人下的性子,
总归,
和她交好,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
云朵迟疑,似乎想起那件事,欲言又止。
梁戏言察觉到,问她: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就我们二人。”
云朵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保只有她们二人,才放心地低声说:
“可是陛下在您体内下的毒……”
她口中的陛下,自然是梁国的陛下,是她梁戏言的父皇,
闻言,梁戏言垂眸,片刻后才抬首,语气有些嗤笑:
“他们不过是想要昭国的消息,我们照常传过去,这和接近顾春迟并不冲突。”
“可是,”
云朵道出另一种结果,
“若是陛下需要她的消息呢……”
梁戏言幽幽开口:
“那便半真半假。”
云朵面露震惊地看着她,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话竟然能从那个一向胆小懦弱不受宠的公主口中说出,
察觉到云朵的震惊,她面色却平静地宛若一潭死水,
“从前势小力薄,本宫一昧忍让,得到的却是变本加厉的侮辱;可现在不一样,现在除了体内的毒尚且受制于他们,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资格利用本宫!”
梁戏言眼中透露的眼神是无尽的冷漠,
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从前弱小,无力反抗,只能为人刀俎,受尽屈辱。
可现在,有一丝反抗的生机,她都想好好把握,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只要她反抗了,再苦再痛的后果她也愿承担,
倘若一味的懦弱,那么被羞辱,也只能道一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