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颇为无奈,心中也自责。
他强行挣脱化形符跟诡蛇打了一架后险些当场晕倒,还是水重书收到警报赶过来捞走他,顺便剪了个狐狸叶子符。一到幽篁潭医舍,他就不省人事躺了半个月,连句话都没来得及交代,可怜徒儿一点消息都得不到,白白等了那么久,惶惑有之,委屈有之,哭也是理所应当。
方才,千山绝急急来寻,碰上他悠悠醒转,便说如此这般,寒江雪即刻为自己加持符文,飘起来离地三尺,迅速闯入明月山。
一刻钟前,寒江雪发现了自家孩子,想也没想地飘过去抱着,现在后知后觉小崽子是哭了。
他前衫濡湿大片,但并不撒手,还是抱,感觉陆麟川挨得更近了,略一思索,转而问其他:“唔,我听说你下午打败了好几个厉害的师兄呢。”
还是没有声响。
“好孩子,我的心肝儿,为师几日不见你你都炼气中期了,进展飞速,谁家徒弟这么了不起?”
啜泣声渐起了。
寒江雪抽出一只手来,袖子被截胡,不过还是如他所愿地摸了摸柔软黑发:“我徒儿特别委屈,我知道,师尊真的不是故意的。”
“理由。”孩子在汹涌的水汽中抛出两个字。
“这个回头给你解释,”他踟蹰一下,让陆麟川知道他鬼门关走过一遭那还得了,以后都别想瞎画符了,“给你带了一点蜜枣,好吗。”
怀中人没说好还是不好,不过头微微一偏,张嘴示意。
这次期待没有落空。
陆麟川咬着蜜枣,心想,千师伯家二师兄给的糖葫芦一点儿也不好吃,呸!
孩子愿意说话了,寒江雪又哄了好一会儿,对方终于愿意从他怀里拱起来,换了个姿势,埋在颈窝里,闷闷地叨着这段时间上学都干了什么。
“师尊,我见到逆师姐折师姐了,还认识了一些别的师兄师姐。”陆麟川伸手深深回抱,接着说:“我现在是炼气中期了,我有好好努力的,我在清泉堂很好,辅教师兄说我很聪明,那个闻师兄想拉我去闲风泽做客,我都没去。”
“好。”寒江雪闲闲地听,时不时应一句。
小龙肚子里的豆子倒得快见底了,终于犹犹豫豫地吐出一句话来:“师尊……我好想你。”
蓝墨的天空中,乌云散尽,望舒银亮,四周松林飒飒,面前水池亦是粼粼,平静如许。
氛围浅淡氤氲,陆麟川小兽似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寒江雪就顺着他,尽皆依由。
过一会儿,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从纳戒里端出一个罐子。
“我徒儿遭了一头大罪,”男人示意他起来,“师尊专给你炖汤吃,这可是旁的小兔崽子享受不到的待遇。”说罢,又翻出一条大氅裹起少年。
寒江雪倚在那块嶙峋的巨石上,面前堆着一捆树杈子,是陆麟川捡来准备晚上生火的。他探腰伸手捋了捋,搭起来一个架子,旁边困得迷迷蒙蒙的小龙崽子眼都直了,亮晶晶地盯着,觉得好神奇。
汤一搅,水开始咕嘟咕嘟,柴火毕毕剥剥地烧,舔着罐底,陶罐儿岿然不动,那鸡蹲在里面,皮泛黄,油香四溢。
一条滑溜溜的物事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小臂,略有些凹凸,而且带着熟悉的气息。雪发青年一偏头,原来是一条青鳞流光的龙尾,卷着他的手,主人还无知无觉地抱膝坐在旁边——等等,刚才有这么近吗,徒弟眼看都快贴到自己身上了。
他拍了拍尾巴,青条儿尖尖颤了颤,瑟缩一下,委委屈屈地甩到另一边,讨好地蹭蹭喜欢的人。
很可爱,他想,但是一个月前孩子都已经学会收起龙角了,现在怎么突然显出龙相来?
“你的龙尾是自己放出来的吗宝贝儿。”寒江雪撑着下巴看他。
“唔?”陆麟川好像才发现这事,尝试晃了晃尾巴,“它收不回去了……?”
青年眉头轻轻皱起来,垂眸掩下担忧,先舀一勺子汤喂了小龙崽子尝,决定哄他早些睡再悄悄检查一番。
陆麟川很困地喝汤,扯了扯自家师尊的袖子,习惯性叨叨:“师尊是不是又穿太少了。”
“你别管,好好喝了汤就睡你的觉。”
这下孩子精神了。刚来隐香台时陆麟川还是不懂穿衣服的那个,但他学得很快,并随之发现他师尊是个想穿就穿、不想穿竟然披个薄薄衫子就敢溜达出门的性子,于是自觉当上了隐香台大管家,天天盯着人吃药穿衣,都养成习惯了。
他眼睛还闭着,人蹭地站起来,吓了寒江雪一跳,就见陆麟川扬着大氅准确披到青年肩上,流畅系了个蝴蝶结,末了,还自语道:“好了。”
寒江雪心虚地拢了拢大氅,把受凉的咳嗽吞回嗓子里,想抱着小陆一块躺进毛大氅中睡过这个晚上,然而少年龙族虽身高只到他胸口,骨架却很大,肩宽和他差不了多少,没法整个团进去了,他便唏嘘地再取一条斗篷出来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