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清云后,星垂翠湖幽。
隐香台东暖阁烛光渐熄,凉风送夜色入户,陆麟川的被芯终于在寒先生指导下正确地套进被套里,他躺在上面暖洋洋的,胃里暖,心里也暖,感觉浑身充满干劲。
寒先生什么时候才愿意让我叫他师尊呢?小少年一边想一边滚来滚去,蓦地一跃而起,偷偷给自己说,我就去看一眼。
他蹑手蹑脚掩上西楼的门,绕过中堂,循着风吹到东阁窗户下面,却见窗子没关紧,有人在里面咳了一声。
陆麟川立时忘了他是来看一眼的,赶忙将窗户轻轻掩上,又想要不要给病号温一杯水润润喉,正考虑着,窗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陆麟川?”
小龙一惊,慌里慌张地嗯了一声,匆匆道:“对不起寒先生,打扰您休息了,我这就回西楼去。”
寒江雪身上疼,用了药也眠浅,方才冷风蚂蚁似的密密地啃他额头,又实在没有精力起身关窗,烦得很,本来想熬一熬就过了,外头却冒出一只仿佛读了他心的小龙,轻轻地替他掩了窗。
三更半夜的他识海一片混沌,什么天道龙帝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会儿抖得只剩一个想法:好可心的宝贝儿。
寒江雪不太坚硬的心防摇摇欲坠,冲动的念头一扯,就从嘴里倒出来:“等一下。”
外面的脚步声一顿,便听他那几天前还扬言解契的师尊道:“你别睡仓库了,来东暖阁。”
陆麟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寒江雪又低软地唤了一声,他才小心地推门而入,好像怕自己弄坏屋里的摆设似的。
寒江雪困得快晕了,看他拘谨地蜷缩在榻上也没管,迷迷糊糊地睡。
药效缓慢涌上眼帘,火灵根招来的灵气潮热地蒸着骨头,他翻来覆去地难受,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听见一点奇怪的声音,就在这屋里响。
那声音第三次哼哼时,寒江雪终于清醒了,当即抓住旁边小榻上一条摇晃的龙尾巴,心里十分后悔刚才的冲动,恼道:“半夜不睡觉,你干嘛?”
这一瞬间陆麟川福至心灵,把道歉的话压回舌下,借着初拂云翳的月色小声喃喃:“我好冷……师尊……我好冷……”
声音越来越小,万分眷恋万分委屈,化成猫爪剥光了寒江雪的心防,把他赶人的话全堵回喉咙里,一句接一句消失。
寒江雪叹了口气,想,都让进东暖阁了,在哪睡不是睡,于是尽量温柔地说:“那你来我床上跟我一起睡。”
过一会,又哑着声哄:“你躺里边总可以了吧?”
听师尊声音如此虚弱,陆麟川也有点后悔半夜打扰病人休息,但那一刻时机太好了,几乎赌上他此生的运气,一击即成,他知道,他和师尊的关系已是大进一步。
小龙险些没绷住高兴的脚步,好不容易装成半梦不醒的样子,拖着尾巴到小几上端来一杯温水,顺从地趴在床边,轻声道:“寒先生,您先喝口水。”
寒江雪确实渴了,水都递到唇边了,他便伸出一瓣红舌慢慢舔舐。
喝了半杯,青年感觉头痛缓解许多,一睁眼,先看见一双透粉的青角清灵灵地立着,在幽幽夜灯下好像泛着水光,甚是光彩照人,即刻摄走了寒江雪的心神,不等他反应,手已摸在人家脑袋上。
陆麟川腼腆一笑,驯服地低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心中为自己灵机一动往角上抹水的行为大加赞赏。
寒江雪心满意足地揉了龙角,身上一松,没注意小龙什么时候上的床,总之快睡着了,任他一点点挤进被窝里,暖融融地抢占他独一方的天地。
一夜无梦。
天色蒙蒙,鸟都没起床,陆麟川已经窸窸窣窣地钻出被窝,要出门晨练了。
他伸手绕过外侧的寒江雪,腰弓成拱形,眼看就要成功溜下床,却被一只手拿住了小臂。
时间太早,寒江雪还没跟周公告别,埋在枕头里的脸皱成一团,倦意夹着幽怨嘟囔:“早知道不要这徒弟崽子来,夭寿了这个点就起床……”
陆麟川捕捉关键词,以小臂为支点翻身下床,挨在床沿,趁热打铁道:“那我现在算是寒先生的徒弟了吗?”
“嗯。……嗯?”
“师——尊——”
寒江雪瞧着一条嘴甜小龙朝自己扑过来,从龙角乖到尾巴,特别特别开心,他那点心防本来也卸光了,这会儿也不扭捏,爽快应道:“好吧,谁叫你可爱呢。”
青年借着他的小臂坐起来,唇角一勾,补充:“但是是试用期。”
陆麟川不小心漏出一丝得意,眼睛亮晶晶地说:“师尊要怎么考察我呢?”
哦豁,还没说内容这小子就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