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勇感受到了那溢于言表的关心,这个世界里他最陌生也最亲近的人啊!看着他们就会想起狭雾山上那个地缚灵的自己,总觉得自己像是偷了属于别人的东西,坐卧难安。
他知道下了雪,雪夜里盛开的红花更加鲜艳也更接近那一日的光景,幻象深刻像是黏死在了视网膜上,不敢回到室内,也不敢看雪,到处白,到处红,闭着眼睛枯坐了一夜。
餐桌上,他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然后,听见一声长叹。
与自己一样的长满老茧的手放上了头顶,头发被粗暴地狠狠揉搓。
令人贪恋的活人的、熟人的温度。
锖兔压抑着内心的烦躁与无尽忧心,最后还是决定现在就把话说开,不然按义勇那纠结的性格,不知道又要钻哪个牛角尖去。
其实昨日听到义勇亲口说出斑纹的事实,他的内心就有了个猜测。
因为是偷来的时间,所以不敢与他们相认吗?
可就算是活不到25岁,就算是有可能再一次面对至亲的死亡,这一份跨越生死的奇迹所赠予的最后几年时光,他不想辜负掉。
“富冈义勇!”一声喝。
不是陌生的水,也不是亲昵的义勇,而是完整的富冈义勇。
条件反射抬头挺胸坐端正的义勇。
却还是倔强地反驳了一句:“请称呼我为水。”
积蓄起的情绪被打断了一瞬,锖兔揉了揉太阳穴,摆了摆手,“这不重要。义勇,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上的斑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现在的身体年龄是多少?请务必如实回答。”
被那双金属质感的银灰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
脑后有冷汗滴落。
真的是很不好回答的问题啊。
三个必须要撒谎才能回答的问题。
湛蓝的眸中空无一物,所有思绪压在心底百转千回。
他的身体在那个晚上被回溯到了巅峰的状态,20岁才有的状态,同时也停滞在了那个状态。
安静等待的锖兔,安静措辞的义勇。
时间溪水般汩汩淌过。
“醒来就在无限列车上。”实话。
“斑纹醒来就在,擦不掉。”谎话。
“潜意识里是20岁。”谎话。
寥寥数字,简短的回答。
平稳的语音语调,掀起一半的面具下嘴角平直,没有任何慌张的表现,没有任何撒谎才会出现的小动作,可还是直觉不对劲。
罢了。
纠结无用。
他只是俯身过去,越过一张桌子的距离,越过七年的时光长河,拥抱他唯一的挚友。
“欢迎回来,义勇。”
一句埋藏在心底七年的话。
“最后的五年,不要再离开了,好吗?”自己是一定会开启斑纹的,至于比他们大了五岁的茑子,只能尽全力劝说阻止了。
“我们能碰到彼此,我们都是真实的,不用害怕,义勇,人生剩余的岁月,我们一起度过。”
你们当然是真实的,可是我不是你们的真实。
可面对着肩头这样一张几乎就要落泪的熟悉脸庞,所有的辩解都咽回了肚里,他闭上双眼,他伸出手搭上背。
“嗯。”
他轻声回应。
————
午后,蝶屋。
来换药的锖兔,来陪人、看人、找人的义勇。
一方银装素裹的庭院。
收起的伞被插进廊下的桶里。
义勇把锖兔送进了诊室,走出房间,没有关门。
室内,走廊尽头,被打开的门,停在门口的轮椅,披头散发的笑意盈盈的富冈茑子。
她叫住了他,叫的水,叫的义勇,叫的弟弟。
一连三种称呼,都是在唤他。
义勇一步一顿,慢慢挪腾过去。
一路上三五扇打开的门,门内传出四五个熟悉的声音。
“炼狱先生,那个试炼我们也可以参加吗?”炭治郎在询问。
“咿呀!我不要!那种苛刻的试炼我才不要参加!”尖锐的,高亢的,是那个黄头发雷呼剑士。
“变强!变强!”呼噜噜的吼叫,闷在头套里闷闷的声音。
“哈哈!当然可以参加,你们直面过三次十二鬼月,每一次都活着回来,已经够上乙级剑士的标准,距离甲级也就差些杀鬼的数量了。我很看好你们!”穿透屋顶的响亮夸赞。
每个人说话的时候气息都很足。
义勇瞥了一眼声音传出的房间。
病床上面色红润侃侃而谈的炼狱。
病床旁围成一圈的腰背挺直的三小只。
之前没在紫藤旅馆见到炭治郎他们,他多少是有点担心的,所幸都没死。
走廊本就不长,再怎么磨蹭,也还是很快就到了尽头。
他的面前是茑子姐姐,不是夜晚里见到的胸口盛开血花的幻象,是活生生的正对着自己微笑的茑子姐姐。
富冈茑子从怀中掏出一把木梳和一根靛蓝发带,放到义勇手中。
“帮姐姐梳发,可以吗,义勇?”
她仰着头问,一点点央求参杂语句种。
被这样一双透亮的盈满哀求的琥珀瞳注视着,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可以。”
义勇握住了发梳和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