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曾想一向以高冷著称的挑染大师会对我这么温油友好。登时觉着这个异世待我也没那么无情。
随即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给惊到,凭心而论待我温柔友好的人似乎并不少。挨个罗列起来,发现真正对我恶劣的人,好像也没几个。
而最在意的,无非就是那个人,他对我温柔吗?也许有过温柔的时候,但也不过是觉着我无甚威胁的时候,大多时候即便看着温柔,那也是绵里藏针吧。
心下又开始全部计较起来——
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好与坏,多半都是无甚利益相关便也无所谓好坏罢。
比如身侧的这位,假如知晓我可能是罗网的、即便是最边缘的小喽啰,可能都不会带我去那海月小筑吃过下午茶后,又约我酉时末一起吃小食,赶紧着隐密卫把我抓起来审问还差不多。
当然,极大可能是,在海月小筑被某人打乱计划,他没能听到我编的故事,因而得在晚饭之时补上。
令人意外的是,这小食,安排在一座石亭里。
侍女双手托着新衣着我换衣之时,我还以为是相当正式的场合,未料想……
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平移到现世相比对的话,我只能想到小资情调这样的形容词……
因为……石亭所在的池塘里,还飘着满池花灯。囧
许是最近他公务繁忙,有的时候正餐都是将就着吃,现下空出些时间,便生出些许雅兴,好好放松一下吧。
初秋,东方的天色已向晚,不过酉时末,也就是接近下午六点半的模样,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当侍女引我入亭,从我身前退开至一旁,他挺阔身形赫然出现使得我眼前一亮。
Emmm~扶苏公子换装啦!
一袭黛青深衣,阔袖飘逸,袖口处以银丝绣边束口,衬得他整个人华贵而英气。
听得侍者传报,他方才转身,目光从上至下打量了我,接着莞尔一笑,“鹅黄也很适合你。”
我一时赧然,不知如何应对。思虑间,他不甚在意示意我入座。
总觉得,扶苏看我的眼神,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转念一想,也难怪,毕竟是以女子身在同他交往。登时有些想换回男装了,感觉会更自然些。
端着餐盘的侍女鱼贯而入,阔袖随着摆弄餐盘的的手臂在眼前晃漾,视线里石亭灰白的柱子便也时隐时现,记忆陡然跃迁至那个夜晚。
质地相同的石亭柱旁,我颓然跪坐于地,他步至我身前欲扶我起身,明紫封边的阔袖拂过之时,掀起的那一角石柱的灰白,在记忆里,是不清晰的。
以致此刻,记忆与现实重叠,我竟有些恍忽分不清了。
索性眼前的这柱灰白,亦随着记忆而变得不甚清晰了。
“渌渌?”
带着些许疑惑些许担忧的声音。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觉眼眶竟有些发酸。
“你…真像个谜。”扶苏语带思忖,略停顿后索性落了话,随即执杯向我,浅笑示意。
我忙抬手以指节拭了拭眼角,而后执杯倾身,垂头道,“让公子见笑了。”
“是触景生情了么?”放下筷箸后,他又抬手为我布菜。
亦是熟悉的举动,一时竟情难自抑。
原来不知不觉间,记忆里的点滴,装满的都是关于他。
在桑海街道上的偶遇、在竹林间的小聚、甚至于在梦里,都有过他为我布菜的场景。
一时间情绪作祟,我想努力摆脱——
“公子说笑了,您若想知晓,渌定知……”
类似的对话猛然浮现于记忆的浩海,宛然一簇海浪骤然涌起,我顿觉喉头哽噎,遂咽了咽喉才继续道,“渌当全然相告。”末了掬了一抹笑。
「“三师公想知晓什么?渌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三师公是否认同这句话?”
“不知而言,确实不智,知而不言,并非不忠。”
他既如此说,若有难言之隐无法全然相告,张良定能表示理解。
“可言而不信,何以为言?子清方才才说,定知无不言。”」
过往的对话还萦绕在脑海里。
暗自苦笑,看来某人给我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今日听你提起故乡,方才想起还未知你家在何处。”
嗯?门客入职前,不是应该做背景调查?
这才反应过来,从我到这将军府至今,都没人前来寻我做过“入职手续”。
难道,已经暗中调查过我的背景?
……
某人带来的阴影面积x2!
“可有不便言说之处?”许是见我半晌未应声,扶苏追问道。
我自然是不想再提起那个父亲,但家世背景可不容撒谎,只得照实说。
“渌数月前曾坠崖负伤,许多事已不太记得。伤愈后,便随家父来到桑海,家父置业,渌便求学。”
言毕方才想起一个人,一时不知应否向扶苏告知他的存在。
按理说,是应该告知的。
思索间,话题已转移了。
“如此说来,令尊并不知晓你此刻在将军府,事我左右?”
“嗯…应该…不知…”忽然有,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便择日,我陪你去看望令尊,顺道商议回咸阳一事。”
!
一句话像是一道连环霹雳——
一、我并不想他和我那位父亲见面;
二、我不能去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