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几个意思?
我疑惑地望着那个背影,而他似是察觉我并未跟上,便侧过头来,示意我上前。
我环顾了四周,就是在这个露台上,他先是坑了二师公,然后让二师公去到荀夫子那给那老头下套!
真是只狐狸!
而此时,狐狸正立于栏杆旁,一手微屈置于身前。我缓缓及近,在距离他半米左右的地方站定,双手搭上高度约莫到我胸口处的扶栏。
狐狸还未回答我。倒也不急,在这个时代,难得登上如此高的人工建筑,去仰望天空之宁静、俯瞰大海之壮阔。
我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被残阳点燃的云在空中缓缓游弋着,目光下移,与云一同被点燃的,还有不远处闪着粼粼波光的海面。
踮起脚尖往下看,密集的海浪缓缓激荡着,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正努力克服着,却听得张良开口道。
“出入?子清的意思,是随时随刻畅通无阻进入藏书阁?”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当然不是,大约就是…弟子有需求的时候。”
“看来,这……是子清的条件?”他侧头看向我,眸中看不出情绪。
“不不不,怎会是条件……”我急着否认,我怎么敢跟谋圣大人提条件!
原本以为是举手之劳,但张良的态度,让我发觉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藏书阁的重要性。
儒家向来注重文化与传承,藏书阁收藏了六国列朝列代的先贤经典,不仅是儒家自家典籍,更是包含诸子百家之学。虽不是什么机密要文,但也异常珍贵,确实需要好好保护。
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除了当家的三位师公,其他人等若非获得准许,否则一概不许入内。
但只是供庄内弟子学习所用,用不着这么严格吧?
思忖了片刻,想起之前被他罚抄之事,我还是先把原因讲清楚吧!
“三师公可记得?之前罚抄《皋陶谟》,弟子便因不识小篆而……”险些被三师公您给降级到积微班。
后面半句没敢说出来,一是不敢再提,二来,也不好意思提啊!
“不过弟子答应过三师公,定会勤勉刻苦,认真学习小篆。”我抬头看向他,眉眼含笑,一脸乖相!
然后似想起了什么,蓦地眉头紧皱,作出忧愁状,“但三师公您看,这才不过十多日,饶是子清再天才,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学会嘛!”
可狐狸良只是侧着头,唇畔带笑地看着我,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继续!
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敛了敛神情,索性再进一步,“而且,三师公您当时…不也准许了么?为此,弟子还欠了三师公一个人情呢!”说完便冲他摆上和善的笑容。
言外之意就是,您当初还赚了我一个人情,答应我让我自学,这会儿遇到困难了,你不帮我可就说不过去了!
他听罢此言,笑意加深,却未达眼底,虽未作言语,可从他的表情也能看出,他对我这招釜底抽薪,有些不悦——
当初可是我请求他不要调我去积微班,甚至不惜以人情来交换。此刻却以此为说法逼迫他。
不过这人情,哪有那么好赚啊?哼!
被他这不友好的笑看得心里直打鼓,转过头逃离他的眼神,有些不甘心,又想要弥补,或是解释些什么,遂补充道,“荀夫子说‘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他也觉得,让弟子通过自己比较擅长的隶书来学习小篆,是个很不错的方式呢!”
说罢侧头抬眼向他的方向瞟了瞟,却见他神情依旧,只是眸光微敛,变得悠远深邃,教人看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良久,只听得一声闷笑,“子清学以致用,且能举一反三,不仅‘善假于物’,更能‘善假于人’,果然慧智聪颖。”他敛目而笑,语带讥诮,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在他听来是别有用意。
……
我的天!我胡乱说了些什么,这个时候提荀夫子,这不是拿荀夫子来压他?
当时只是想让他快点答应,又不去计较我那招釜底抽薪,便赶紧找个更权威的人的说法来加强我的说服力。不料却适得其反,我真不是拿荀夫子压他啊!OAQ
“三师公…我……弟子不是这个意思……”侧眼看了看他,却见他只是扬着头目视远方,夕阳的余晖洒上他的侧颜,泛着一层金色的光辉,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我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这确实是荀夫子授意的,弟子本来还在犹豫,去请求谁的准许会比较好……恰好三师公出现了,所以……如果三师公不愿意的话……”
低着头自顾地说着,话音未落,余光瞥见身旁的人蓦地转身,而后将手中的布帛递过来,“明日午后,在藏书阁侧门等我。”
说完他便抬步离去了。而我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有些怅然若失。
一方面,不过是个小小的请求,为何他不愿应允。另一方面,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令我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