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确实认为此诗可以解读为相思之情,可我…仍旧有一种被某人带到沟里的感觉。
我兀自低头翻了个白眼腹诽了一番,继而清了清嗓正色道,“此诗通篇未有比兴,也缺少诗人情境的描写,只是采用设问形式,字里行间无法判断诗人究竟是何情愫,只道是,宋国很近。”
此时颜路已从屋内走出,动作优雅地将茶器一一陈于案几之上。可你为何来得这么晚,在你三师弟的步步紧逼下,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义正辞严就此诗与之探讨!罢了,权当“学术交流”吧!
“如此,子清可了解此诗的时代背景?”张良一边抬手帮着颜路摆弄茶器,一边问道。
“《诗经》三百余篇,成书于西周到春秋吧!”
“可知此时代是何境况?”张良又问道,一旁的颜路只是带着浅笑,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待将三只茶杯斟满,张良取了一杯置于我桌前,随后又为自己取了一杯。
“西周三百来年,东周五百来年,自东周起诸侯国之间便纷争不断,你打我我打你,不够强大的,或者地理位置不好的,就只能被灭掉了,比如郑,临韩,不就被韩灭了么……”我想了想,周朝统共接近800年,但恐怕有600年是处于内外纷争中?尤其是春秋战国,打得简直没完没了!我自顾自地说着,蓦的发现颜路正看向张良,而张良则是眉间微蹙,感觉气氛不太对,便噤了声。
半晌后,“看来子清确实对历史颇有见地!”张良眉间舒展,若有深意地道。
我哪里说错了?是名词错误?东周?不应该呀!难道是韩灭郑?一时分析不出来。
“可这和《卫风·河广》有什么关系!”我还是赶紧将话题引回来。
“子清可知,卫国和宋国的地理位置?”张良复又问道。
“不是应该很近么?”诗中都说了,跂予望之、曾不崇朝。
“那又如何?”我啜了一口茶,见两位都未作声,复又问道。
“宋与卫交界,子清方才也说,各国诸侯从东周开始便纷争不断,宋和卫,自然常有摩擦!”颜路含笑着解释道,复又看向张良,“子房,可是这个意思?”
“如此,只能推断此诗大概率为两国交恶,百姓囿于战乱无法还乡而作。”张良回答道。
“可并不能就此断定此诗表达的乃思乡之情,子清你说对么?”
呃!张良你把人家要说的话全说完了,你还要人家说什么???
“三师公言之有理,做学问当是有理有据而不是天马行空。”
你循(bu)循(bu)善(wa)诱(keng),不就是想说明:
第一、《诗经》大概率成书于动乱年代;
第二、卫宋相邻,时有摩擦。
以此为论点,推测此诗最有可能表达的是思乡之情么!
但我心里仍觉得怪异。
“三师公可曾听闻?不!服!周!”我抿唇笑了笑,我楚人向来不服周好么!
颜路听罢后嗤笑一声,而张良则是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颜路的表情,倒是让我有些羞赧。一时觉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孩子气。但张良那副“哦?尽管放马过来”的模样,又让我很是不服气。
“那子清,可得让为师心服口服!”张良嘴角扬起了他那招牌浅笑。
“弟子认为,诗是一种艺术,它承载了一种微妙的,朦胧的美好意境,这种意境,能令人产生共鸣,每一个读它的人,都可能由于当下的情境而从中获得属于自己的情感体验。《河广》便是这样的一首诗,它之所以美,是因为足够朦胧,既可以是思乡,也可以是相思,更可以是少女的嗔怨。而我们只用一种方式去解读,未免有些狭隘!”我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感觉呼吸有些紊乱,说完后便低下头,一口一口地抿着茶。
“子清对诗倒是颇有见解。”颜路欣慰的目光中,还夹杂着一丝欣赏。
而张良则是一声闷笑:“如此,倒是我不解风情了!”说罢便执起茶壶,为我斟了茶。
这就服气了?不太像张良的作风呀,不过想了想,张良似乎是比较谦和的,许是我的偏见。但也终于让我扳回一局,一时有些得意。
“哼!直男!”我有些小人得志地调侃道。
“良自是男子,”说完,便啜了口茶,气定神闲道,“哪里能懂少女的嗔怨。”
……
心觉,我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听某人又道“子清方才说,每一个读诗的人,都可能由于当下的情境而从中获得属于自己的情感体验。”他说完后便顿了顿,并看了我一眼,此时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么,子清是在何种情境下,从《河广》中,得出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等情感体验的?”
“!”
此刻我只觉得暴击×2!!!三师公我错了,我不该嘲讽你,当然,我最大的错,是不该低估你。我只觉得欲哭无泪。
正在我不知所措之际,只听得颜路闷笑一声,“子房……”语气带着一丝嗔怪。
我只觉脸颊耳根一阵发热。
瞥眼看了看颜路,颜二先生你也发现你这位三师弟实在太无良你都看不下去了是么?
“谢二师公招待,子清…下午还有课,先下去准备了。”未等两位开口,我便起身准备离席。此刻只觉得窘迫万分,想快点逃离。
“子清路上小心。”颜路微笑地说道。
“下午是伏念掌门的课,子请可要认真哦!”待我走了几步后,听见张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哪里来的妖孽!明明是和颜路交流,他从哪里冒出来的?讨论就讨论,为什么还要进行人参公鸡?我从哪获得的这种情感体验,和讨论《河广》表达的思想感情,有一毛钱的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