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孟禾见她不肯再靠近,自己挪了几步,轻掀衣袍将她拉进怀中压在了青墙上。
“你做什么!”崔颜双肘奋力,抬腿以膝撞击,重得他闷哼一声。
他却不松手,怀抱着她跌进另一堵青墙,靠在她的耳骨边沙哑低语:“别动,有人跟着你。”
他身形高大,展开袍袖就能遮住她全身,他偏偏要将她扣在怀中,也不知在边塞苦寒之地他是怎么长的,浑身使不完的劲,将她揽抱入怀,她便很难动弹。
崔颜指尖轻使巧劲,摸出腰间匕首抵上他的腰腹,瓮声瓮气地说:“我此时要是不杀你,是不是太可惜了?”
姜孟禾不退,袖中一翻握住了她的手,包在掌心,温暖的体温减去了她的杀气,他依旧抵着她的耳骨低语:“刀柄是杀不了人的,崔大小姐。”
“即使杀不了人,”崔颜一使力往他腹部重击,“也能要你不好过。”
姜孟禾果然疼得一抽,让开了些,唇边噙笑,并不恼她。她击在他的伤处,却恰到好处地没有击碎愈合没多久的伤口。
“你怎么知道有人跟踪我?”崔颜退回至青墙,两人面对面好似分做两边,可惜这里是夹道,实在离不了太远,呼吸相闻,淡淡的酒香与食物的甜香气味混在市井烟火中,让她的心软了一点,但出语尖刻,“莫非你也一直跟着我?”
“你真就无知无觉吗?”姜孟禾撑直身子,忍着疼痛:“为何要进暗巷?”
崔颜:“是我问你。”
姜孟禾来的那一边,卖糖饼的吆喝声传了进来,轻轻的,贴心的,生怕打扰了他们。
“我从国公府出来晚了,想逛一逛玉京,无意间发现缁衣卫的人在你走后进入候府,另两人一直跟着你。”姜孟禾从怀里掏出一包糖饼递给她,“从前听你说起过,路过就想了起来。”
“从前?”崔颜接了过来。
他从国公府出来,想是去见他的母亲了。虞国公府与徽伯侯府都坐落在白马巷,两家隔得不远,从白马巷的西门出来就是凤凰大街。他应是没有说谎的,只是这个从前,又是从的那般的前?
姜孟禾:“或许是上一世吧。”
崔颜没理会,只当他又在诓骗她。
既然已经有了糖饼,她也没必要再继续穿过暗巷,转脸就要往来处出去,却被姜孟禾拉住,他道:“让壁宿姑娘和马车先离开,我陪你一同走走吧。”
他那一双丹凤眼在微光中显露,像在说相信他。
“你妹妹替你在柳小姐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吧?”崔颜稍作迟疑,抬脚往有光有他的方向走去。
“你有意让缁衣卫的人查你,你想让天子对你放心。”姜孟禾脑中拼凑出她的用意,“你知道傅云昭在你这里吃了亏,一定会有所动作。这时,天后也心急了。这几日你家后门很热闹吧?”
他将她带至光明灿烂处,不急着理会她幽幽冒出来的酸话,继续道:“你不想让天后说你的坏话,但你又阻止不了,缁衣卫倒是个很好的传声筒。不过你还是大意了。”
“我来玉京短短五年,院内简素。我不孝的恶名灌满玉京,没有隐秘。”崔颜被他猜中,也不着急,“你想说他们会派人去敦煌查我的根底,是吗?”她抬首望向他的一双眼,他的眼睛生得真的很好看,他那天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征服柳长缨的吗?可惜她不是柳长缨,她是崔颜。
“哼,边军军镇不受郡守管制,这点你知道吧?还没有哪个人能从我爹的军营里透出不该透的东西。”崔颜再看他,就收了心,“当年那场卑劣的偷袭,害我丧母,都被我爹写进了军报里,我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不怕查。”
“那好,我问你……”姜孟禾站定,让她面对自己。
他刚出国公府就见她正好也出来,不知和柳长缨说了些什么,但一定是吃了酒的,整张脸带着氤氲的粉,人也恍恍惚惚的。他想上前,却又踌躇,怕扰了她的清静,便远远地跟着,正是此时发觉了缁衣卫,于是他趁着送糖饼的功夫,将她堵在了夹道里,让她脱身。
崔颜挑了挑眼角,示意他说下去,但姜孟禾却说:“算了,总归你也不信我。”
红林马场的荀伯在繁育战马;将军府后巷里的酒鬼在收集情报;竹院的许嬷嬷是那场屠杀的幸存者,她的神智虽时好时坏,却有可能记起崔夫人的死亡真相。崔颜带回来的那十二骑士,他们是谁来自哪里又散落在何处现在在做什么,真的经得起查吗?就算天子不将这些小人放在眼中,若是有心人想做些什么,她又有几张嘴能说得清楚,只繁育战马这一条就能让崔氏满门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话都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闭口不言,因为他经不起她一问。只要她问他是如何知道这些她经年掩藏之事的,他也只能答她他是重生之人,她必然不信,还要以最恶劣的方式揣测他是否是她的敌人。他不想再说这些,他只觉语言真的是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无力表达,他的事太离奇,她不信实在不是她的错。
“你说说看。”或许是他送糖饼送进了她的心坎里,或许是今夜月色格外美丽,又或许是她难得结交了一位真心人,总之她心情不错,于是她格外开恩,格外心软,鬼使神差道,“或许这一回我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