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是这般缺乏教养之人。
可这一回,她不做声,甚至疏远,没了惯常的谄媚,反是怒目相对,看他似看仇人一般。
陈肆并未将她怪异的举措放置心中,他是教丽阳公主书法的夫子,只当她不喜他和丽阳公主走太近呷醋罢了。
听闻她此番和丽阳公主共同举办生辰宴,为的是要见他一面,足足逼迫丽阳公主一天一夜,才让丽阳公主张口答应,很是霸道,故而小人得志,爬到高处想利用失足和他偶遇。
和丽阳公主相比,昭阳公主实在是个被宠坏的野蛮人,和那未曾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妇简直无差别。
但人家好歹是公主,多少也不能失了自个分寸,再不喜,也要敬其三分,“生辰宴即将开幕,丽阳公主巧遇您居高打盹,担心您摔着,便差了臣来搭把手。眼下丽阳公主已在前厅接待陛下,公主可愿与臣一同前去?”
尚在疑惑的楚晚宁听着这段无比陌生的话语,脑中似有一根线崩断。
是丽阳叫他来的?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年今日陈肆与丽阳姗姗来迟,二人谈笑风生,她吃醋,背着父皇和陈肆,在丽阳耳边宣示主权,气得丽阳吐血,而后与陈肆的婚事便落在她头上。
思及此事,晚宁心中阵阵懊悔。可细想今日种种,似乎猜到了什么。
或许是上辈子死去的丽阳知她心中有悔,才让她在弥留之际扭转乾坤。
或许是丽阳心善,决意撮合她与陈肆。
但无论在丽阳眼中,陈肆是多么清雅高洁,英俊出众,她楚晚宁这辈子再也不会肖想他半分。
她对他颇多怨言,可若说最怨之事,大抵是上辈子落水前那一推。
其实,不该怨的。
父皇忙于政务,剩余心思又常落在诸位皇子身上,对她和丽阳鲜少过问,是陈肆陪在身边,姐妹二人才有些许欢声。
她和丽阳感情并不深厚,只是见面三分姐妹情,该争便争,该吵便吵。丽阳小她半个时辰,素性温和,知书达理,父皇多少都会疼丽阳多一点,她早习以为常。
前厅这边,后宫妃嫔和各家女眷及适婚子弟已到,赏花对诗,饮酒作乐。
楚晚宁和陈肆晚来。
凭借素日张扬跋扈的作风,一入场便引来众人窥视。
丽阳和父皇谈笑戛然而止。
见她来,忙莲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亲切地唤着“长姐”,又见陈肆在她身后,明媚的笑脸飞速染上一抹红,微微低眸侧首,连带耳廓也红了去。
如此娇羞可人,莫说陈肆,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免不了被勾走三魂。
说到底,曾经是怎么狠得下心和丽阳抢男人的呢?明明世间诸多男子。
直至今日似乎才明白,她这是嫉妒,见不得丽阳好。
彼时,父皇见她到场,说了一遍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昭阳,你已到适婚之龄,心中可有爱慕的男子?你说,父皇为你指婚。”
话音落,众位适婚男子的反应皆如上辈子一般避如蛇蝎。
他们都冲着丽阳公主才来的,可谁也想不到,这泼天的富贵会是昭阳公主先接手。
对晚宁而言,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是烫手山芋。
她只觉得这辈子若再沉溺男女情爱婚姻琐事,便是枉顾重生的意义。既是今日有得选,那她便避开惨死的结局,回望陈肆和丽阳。
他二人也从羞涩中回神,正惶惶不安地睨着她。
她尚未开声,丽阳先一步拽着陈肆跪下,“父皇,儿臣与陈肆情投意合您是知道的,方才也说过让陈肆做儿臣的驸马…”
父皇见二人情真意切,看了她,又将视线落在丽阳脸上,道:“昭阳是长姐,理应她先选。”
丽阳悲戚地转了目光和晚宁相对,“长姐,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但陈肆这个人,我是不愿再错过了。”
楚晚宁心中一颤,忽然意识到,丽阳或许也重生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柔弱却坚定的妹妹,心中一阵刺痛,“丽阳,你真的爱他吗?”
丽阳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是,我爱他,胜过一切。”
一切都未按照上辈子的剧情上演。从丽阳三言两语中,晚宁先前似乎误会丽阳的心意。
丽阳故意支开陈肆来帮她,看似撮合,实则是避开上辈子吐血重伤的剧情,直接去父皇那儿先开口定下婚事,即便她来抢婚,天子一言九鼎,也无济于事。
“长姐…”丽阳含泪,如同风雨摧残的牡丹,惹得在场人无不为之心疼。
晚宁视而不见,想起选择陈肆之后要走的路,溺水的窒息感瞬间蔓延全身。
但晚宁仍笑着,心下却是释然。
“父皇,儿臣暂无爱慕之人。丽阳既有,那便成全她罢。”
众人讶然,父皇更甚,拉她过一边小声道:“你终日缠着陈肆,眼中爱意都快溢满皇宫了。你若喜欢,父皇替你做主。”
晚宁低眸,盯着陈肆只觉可笑。
两回求亲,他都未有只言片语,由着两位公主为他争得脸面全无,这样的人该怎么形容呢?
他是否沾沾自喜,喜自己左右逢源得两位公主另眼相看呢?
晚宁心下对丽阳有所亏欠,但丽阳执意要陈肆做驸马,那她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便开口道:“其实儿臣有更大的恩典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