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说说吧。” 罗娇说得结结巴巴,像在背书,“据我所知,销售人员普遍对业绩提点的新核算方法不满,认为太低,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以孙达胜和黄欣为首的一批人起哄,引发对管理层的不满。”
“哼,他们不满又能怎样?”刘美龄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吐出一个烟圈,再瞄准着烟圈吐出一口烟,让一条细细的烟柱从烟圈中穿过,然后弹了弹烟灰,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还能造反不成?我还会怕他们不成?”
“刘经理,他们人多,又都是老人儿,你刚来,手下又没有人。他们欺生,会搞出很多名堂,闹得不好会影响你升职呀。难搞!”罗娇转向马千里,“还是你来说吧。”
一直在转着酒杯看着杯中晃动着的白酒液面的马千里停下了手,抬起头来。
“刘经理怎么会怕他们?刘经理当然不会怕他们。”马千里坐正身体,清清喉咙, “我觉得,对他们这些人的管理,不论是铁腕也好,还是怀柔也好,都要使他们感觉这种管理是以工作为重、以业绩为重和以公司为重,从大道理上让他们无话可讲。不能使他们感到这种管理带有私人情绪,避免产生对抗,激化矛盾,影响人员管理和业务运行。”
“说具体的。”刘美龄一仰下巴。
“首先,以工作需要的理由,把他们中的领头人调走,这样就能分化瓦解他们。” 马千里指指点点地比划着方向,然后双手一摊,“比如,借着公司以新开楼盘需要调集有经验的老的销售人员以老带新为由,把孙达胜升为主管,调到广东的楼盘,把黄欣也升为主管,调到云南的楼盘。谁也无话可说,谁也没有理由可辩,谁也不能不服从。这么一来,群龙无首,作鸟兽散,还闹什么?”
“嗯——。” 刘美龄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心有不甘地说,“只是,只是便宜了这俩人,还升了职。”
“等你坐上公司销售总监的位置,他们还不都是在你的管辖之下?到那时,你说了算,理由多的是,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么。”罗娇讨好地说。
“马秘书你接着说。”刘美龄来了兴趣。
“第二步,引进保险公司的代理人制度,招收一批临时的销售人员,培训,发给工牌和简易工装。这些人不享受公司正式人员的福利,没有五险一金,根据业绩拿提成。他们不在案场搞销售,分散到已经售出有业主入住的楼盘附近,向老业主推荐新楼盘,用老业主带新客户,以付给报酬或免物业费的方法吸引老业主介绍亲戚朋友买房,同时也能向来旅游度假的人推销卖房。这些人可以叫做机动置业顾问或者飞行置业顾问。这样,低成本,高业绩,还可以发现新人为我所用,建立自己的队伍。”
“飞行顾问,这个名称好。” 刘美龄点点头,“这个方法,可行。”。
“还有第三。”马千里受到鼓励,说得更加起劲,“改变过去不和分销公司合作的做法,要加大力度联系分销公司,和他们紧密联手,深度合作。”
“为什么要让他们分一杯羹,和分销公司合作有什么好处?”刘美龄的语气里有几分不服气。
“过去我们是单打独斗坐在售楼部,等待客户上门销售,是坐商。分销公司信息多,有强大的网络宣传能力、众多的销售人员和灵活多样的销售方法,他们可以开着车带客户全海南跑,是行商。只有坐商和行商结合,才能扩大销售面,在海南卖房子不和分销公司合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卖出房子按销售的比例提成,他们的销售成本我们一点儿都不用负担,交易达成,我们只负责签合同。这样,为我所用,零成本,大收益,何乐而不为呢?”马千里数着指头分析。
“另外,刘经理还可以从我们公司给分销公司的提成里拿到回扣。”罗娇撺掇说。
“那就是个小钱。”刘美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一摆手,满不在乎地说。
“刘经理是精算师,可以算一算,应该不是个小钱。”马千里话题一转,“当然,钱不是重要问题。重要的是,走好这两步,可以降低销售成本,提高销售数量,加速回笼资金。有了靓丽的业绩,刘经理可以名正言顺地升职,谁也不能说你是靠关系提拔吧,啊?”
“对!”刘美龄放下香烟和打火机,拍了一下手,觉得有点失态,顿了一下,又说,“你接着讲。”
“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我们公司每年新增的楼盘就是那么多,蛋糕就是那么大,有了新增的外围销售人员和分销公司参与,一定会稀释老的销售人员的业绩,在面对新的竞争对手、个人业绩减少的情况下,谁还敢不听话,谁还敢闹事?——他们保住饭碗要紧。”
“唔。”刘美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箭双雕,那就这样走。”
罗娇一直在给马千里使眼色,马千里假装没看见。
罗娇对着刘美龄探过身去。
“刘经理,你不觉得孙达胜和黄欣背后有人吗?”罗娇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刘美龄一下子没明白过来,“谁?”
“赵小茅!”罗娇站了起来,“赵小茅是孙达胜和黄欣的高参。”
“你确定吗,有证据吗?”刘美龄饶有兴趣地问。
“我亲耳听她对黄欣说,海南的房地产政策将会有很大的变化,要做好思想准备。”罗娇磕磕巴巴地说。
“这话很正常。”刘美龄专心地看着自己修得精致的指甲,平静地说,“这是实际情况,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这个,还有——”罗娇一时语塞,想了一想,又说。“她还说,不行就换工作,鼓动大家辞职。”
“辞职和闹事应该是两回事嘛。谁愿意辞就辞呗。”刘美龄把目光指甲上移开,斜着眼睛看着罗娇说。
“反正我看赵小茅就是个给阴谋家。”罗娇的声音越来越低,“刘经理,你生在富贵之家,又多年在美国留学,太单纯了,看不到世道险恶,人心难测。”
“罗娇你要明白,他们闹事的重点,是容易卖的房子的提成降低,难卖的房子的提成增高,而好卖的房子是大多数,不好卖的房子是少数,因此影响了收入。赵小茅一次就卖出了十套难卖的房子,她是受益人,怎么会参与闹事?从既得利益者说,不可能。”
“反正我觉得大家都围着赵小茅转,什么都听她的。”罗娇嘟嘟囔囔地说。
“你说我怎么办?免她?这正和她的意,她正不想干呢。赵小茅是我刚刚提上来的,这不啪啪打脸吗?你不是说老师总要把不听话的学生放在前排吗?”刘美龄把烟点上,猛吸一口,闷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闭着眼睛说,“不好办哪!”
“其实吧,赵小茅有很强的执行能力,做事情很有方法,是一个很得力的助手。”马千里插话说,“罗娇是好心为刘经理着想,但做事情不能太粗糙。刘经理肯定会有妥善安排的。”
刘美龄用阴鸷的眼光看着马千里好一会儿,把只吸了一口的烟掐灭,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罗娇。
“罗娇,以后这新人的培训都由你负责,职务是培训组主管。”刘美龄拍了一下桌子,“基本工资提一级。”
“谢谢,谢谢刘经理。”罗娇站起来,喜形于色地说。
“刘经理,我还有点小建议。”马千里小心翼翼地说。
“你说你说。”刘美龄马上接口说。
“能把房子卖得多、卖得快,还不能算是最高境界。”马千里说完这句话,停了下来。
“境界还能怎么提高?”刘美龄有点儿迫不及待地问。
“还要能把房子卖高价。”马千里语出惊人。
“可定价权不在我销售部这里。”刘美龄有点儿失望地说。
“我在海南考察过很多楼盘。有一个楼盘,叫什么什么花园,在北纬十八度以北,也不靠海边,属于东部湿润区,一年四季多雨潮湿,自然环境只能说比大陆好上一些。建的六七层的洋房,使用的钢筋只有手指头粗细,建筑除了外立面做得好,哪儿哪儿都说不上建筑质量好,跟我们公司比,那简直是差远了,可楼价竟然比我们公司的高,开盘当天就一抢而空,一天售罄。为什么?
“第一,表面活做得好。小区内的环境设计和建设,既注重实用性,又注重观赏性。楼台亭阁,雕栏栈道,奇花异果。这且不说,还有扬程近百米的灯光音乐喷泉,以及随处可见的西洋雕塑,景观环境堪比五星级酒店的标准。生活设施吧,无边泳池就有几处,有人工温泉,有网球场、篮球场、大型的儿童乐园,还有棋牌室、阅览室和书画室,每栋楼的单元都有乒乓球桌和健身器材,甚至还建了个专门的钓鱼池。会所的前面是一个小广场,竖立了背景墙,搭了舞台,配备上专业的音响设备,供跳广场舞和演出使用。除了有大小超市商店餐饮服务,人家竟然还弄了一个医疗门诊室。来买房的客户一进来就懵圈了,一边走一边拍照,一边打电话给熟人朋友:‘赶紧买吧,慢一会儿就买不上了!’价格?不是问题!
“反观我们的碧海居,北纬十八度以南,背靠青山,面临海南最好的湾区,不仅风水好,自然环境在国内应该是一流吧。我们建楼,光挖地基就好几十米,使用的钢筋恨不得有小孩儿的胳膊粗,为了环保节能,墙体也超厚。可是这些实打实的东西,客户他看不见啊。我们的表面文章做得太差,一个小区几十栋楼和几百栋别墅,乒乓球桌只有三五台,简陋的健身器材只有两处。小区的几处池水景观,热带气候水容易变质,打理费劲费钱,吃力不讨好。儿童乐园倒也有,小,太小,一到入住旺季就引起争端,天天孩子哭大人吵。除了绿化,景观和其它设施一概没有。我们一直摆出一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姿态,可是比比那个什么花园,我们自己都不敢卖高价。
“人家的入户家电,一水儿的名牌,要的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刘经理是精算师,你算算账,几台空调机,加上排风扇、热水器、油烟机、燃气灶,还有密码指纹锁总共也就几万块钱。就凭着高档概念这一点,房价一平方多卖两三千,不算多吧?一百多平方就是二三十万。反过来看我们,舍不得那点小钱,配的家电品种少,没有密码门锁不说吧,还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杂牌。看看我们厨房的灶台面,用的不知是什么廉价材料,一摸竟然一手黑,好的人造石板,一米也才就二百块钱,我们都不舍得花。人家是花小钱赚大钱,我们是省小钱丢大钱,真是捡了芝麻扔了西瓜。二十四拜都拜了,还差那最后一哆嗦?我们的老派传统观念是要改改了,创新的东西不会,可以出去走走看看,有样学样总可以吧。我想,像刘经理这样新一代的年轻接班人肯定是创新的先锋!”
马千里说得口渴,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没想到端错了杯子,喝的是白酒,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憋得脸通红。慌得罗娇赶紧过去,又是拍背又是抚胸。
“我刚才说了,定价权不在我销售部这里。”刘美龄看着马千里的窘态勉强憋住笑,“再说了,基本建设也不归我管,你说的那些设施我无权过问。”
“第二,宣传。”马千里终于缓了过来,并不理会刘美龄的话和笑,继续说,“ 那个什么花园楼盘,在宣传上是花了大力气的,不仅舍得花钱,而且很有一套话术和手段。那些能和楼盘沾上边的优点,就使劲夸大着说,比如他们的售楼资料说离解放军总医院四十公里,实际距离一百公里也不止。对于那些不能沾上边的优点,也要硬扯上说,楼盘明明不靠海,就说离海边近得很,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可这二十分钟的路程是按照汽车一百迈的速度来计算的。他们不仅夸大,而且还敢大胆地无中生有,说昨天某几个退下来的大人物入住了,今天又有某几个明星文化人入住了,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儿,反正也没人去落实,不会承担多大的责任。反观我们呢,除了那个北纬十八度的老旧概念,别的炒作的噱头想都不敢想,自己把自己的喉舌封了。人家拿着大喇叭在吹牛,我们成了哑巴小媳妇。王熙凤说‘表壮不如里壮’,其实现在是‘里壮不如表壮’。我们自认为是实事求是不夸大,其实就是营销思路陈旧,赶不上形势,落后于潮流。唉,六七十年代的人,只会制造,不懂售卖。说得好听,是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做实业。说得中肯,其实就是头脑僵化不思进取,落后于现代经济运作的理念和潮流。”
刘美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这就叫锦上添花。”罗娇一旁敲着边鼓说。
“对!”刘美龄一挥手,大声说道,“我们是不能再缩手缩脚地束缚自己,营销的理念还要进一步改变,而且在培训中也要体现出来新的内容,让那些置业顾问解放思想,放开手脚,大胆发挥。罗娇你先拿个初步方案给我,干脆你连销售宣传一起管起来。”
“谢谢刘经理的栽培。”罗娇慌忙站起来说。
“如果把刚才说的那些措施都做好,在楼盘开出的当天,一日售罄,创出日光盘,我想应该不成问题。”马千里肯定地说。
“刘经理,开盘前,我们再推出几十套虚拟的特价房,吸引客户来抢购。”罗娇两只手向外挥着,拉长声音说,“等到开盘时,告诉他们:你们来晚一步喽,特价房都卖完了,再看看其它户型吧!”
“罗娇,亏你想的出这损招!好,开盘前,把认筹让利、赠物抽奖的手段用上,承诺购房报销机票、管吃管住,高接远送, 用眼前的利益勾起人们购买的欲望。开盘当天,售楼部鲜花、气球、彩门,热闹非凡,水果、糕点、自助餐和小礼品一起上。再把公司的科室人员拉来充当购房者,和客户们一起挤满售楼大厅烘托人气。高音喇叭不断报出某某客户喜提新房的喜讯,视觉冲击和听觉冲击刺激着人们的大脑,激发着他们的购买冲动。客户们密密麻麻地围着沙盘,争先恐后地揪住置业顾问,觉得再不下单就错失良机,追悔莫及。哈哈,一日售罄,创出日光盘不是应该不成问题,而是绝对不成问题!Wow,我已经看到了那一天!。”刘美龄连连感叹,陶醉在自己的设想中。
“高,高!”罗娇伸出拇指,激动地附和着说,“刘经理是营销内行,是高人!”
马千里一声不吭,冷冷地看着二人,摘下眼镜擦拭着镜片。
“建设那些设施要花钱,营销也要花钱,这可就要花一大笔钱。可钱从何来呢?”刘美龄冷静下来说,“公司的资金本来就是捉襟见肘,会给我们批钱吗?在股市上该圈的钱都圈了,对银行该贷的款也都贷了,自从中央开始金融整顿以来,土地贷、开发贷和抵押贷全都收紧了。去找信托资金融资成本太高,就差去借高利贷了,可还是周转不过来呀。”
“没有想过减持股票?”马千里低着头继续擦着眼镜,“那不就有钱了?”
“让大股东减持股票把钱给公司用?”刘美龄气哼哼地说,“想都别想!”
“还有办法。”马千里停止了擦拭眼镜,把眼镜慢慢地戴上,胸有成竹地说,“可以搞股权质押。”
“怎么质押?”刘美龄问。
“把公司上市的股票质押给银行或者有资格的金融机构,筹钱。”马千里微微一笑,接着说,“只不过银行根据公司的信用情况和经营状况,最多能给到当前股票市场价格的百分之七十的款项,而且还要付百分之十五的年息。”
“这方法肯定不行!”刘美龄一口否定,“你想想,让我妈咪和舅舅掏出股票以这么低的价格质押,还要付这么高的利息,不是割他们的肉吗?”
“还有办法。”马千里似乎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
“什么办法?”
“集资。”马千里露出一丝不易觉察、转瞬即逝的邪魅的笑。
“集资?怎么集?”
“内部集资。”
“内部集资,不一定有人愿意干。”
“这么多年,公司股东的手里都有不少分红,加上他们自己名下的公司的利润,那些赚的钱闲置在那里,都可以拿出来钱生钱,多集多得。回报可以高一点,每年分红百分之十五,第一年可预支红利,就是说,集十万元只交八万五。这样,股东的亲戚朋友也会参加进来。再把和我们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单位的应付款延迟付款,也让他们参与进来集资分红,那也会是很大一笔的钱吧。还有,谁能拉来集资款,给谁奖励。有高分红,有利益可得, 这样的好事谁不来呀?”
“是个办法。”刘美龄说,“还可以让公司员工也参与进来,强制性地对每一个人扣一万元。我妈咪和我舅舅他们名下的公司有不少员工,这也可以弄来不少钱。”
“这个不妥,十分不妥。”马千里连忙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想到的就不行?”刘美龄非常不服气地问。
“刘经理,你想想。”马千里尽量放缓口气说,“这些员工大部分是农民工,一个人的收入要养活一家子,上有老人,下有妻儿,一人一下子就被扣一万元,不是逼着他们流动吗?农民工如果流动了,公司的工程进度减慢,楼盘不能按时交工,会影响资金周转的。”
“不愿意干,可以走人,劳力市场上缺少劳动力吗?公司还能招不来人吗?”刘美龄强硬地说。
“那么,提高周转率,降低建安成本就成了空话,问题是没有必要造成这种不稳定。公司股东和高管都是成功人士,个个身家过亿或更多,都是大象一样的体量,随便拔根汗毛都比员工的腰还粗,多少拿点钱就顶多少个民工呀。而且从核算方面讲,那些农民工的零零碎碎的小钱在运营管理上所花的成本根本就抵不上收益,实在是划不来。刘经理要是在想在内部强制集资,倒是可以在公司的中层以上管理人员的身上想想办法,一个人出个十几、几十万,还是没有问题吧。我的意思是不用惦记基层员工的那点儿像蚊子腿上肉的小钱了,其它的办法多的是,只要有方法,就会不差钱儿。”
“那还有什么办法?”刘美龄问。
“公司可以在二级市场定向增发股票,内部折价定价低于当时的市场价格,要求中层管理人员踊跃购买。”
“什么踊跃购买?是必须购买,强制购买!按照职务高低分级制定购买指标。”刘美龄霸气地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接着问道,“那岂不是稀释大股东的股权?”
“这个担心没必要。”马千里数着指头说,“第一,增发的数量根本不能影响大股东对公司的决策权。第二,公司又不分红,大股东的利益没有任何损失。”
“那要是到了解禁期,他们都卖了,股价下跌怎么办?公司资产减少了不是?”刘美龄又问。
“投资者不直接持有股票,由公司指定的可靠人员代持。”马千里不慌不忙地回答。
“对啊!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罗娇一拍巴掌站了起来,接着坐下问,“为什么要代持呢?”
“这你就不懂了。”刘美龄拍拍罗娇的肩膀,阴狠地卖弄说,“就是公司通过代持人,决定想什么时候卖就什么时候卖,想卖多少就卖多少,卖了拿着钱不给增持人也有可能。”
“这样,公司在增发时拿了一次钱,卖了股票还可以挪用当作流动资金。”马千里幽幽地说。
“刘经理是高人!”罗娇竖起大拇指说。
“马秘书还有什么高见?”刘美龄问。
“在定向增发以后,我们还可以和信托公司联合,设计推出一款信托理财产品,年化率可以高一些,但是只分红,不还本金。也就是说,可以长期甚至无限期使用,这样公司等于是一直使用这笔资金,本质是根本不用还。而且让我们公司里那些有钱而无处使用的人也有一个更好的投资项目。刘经理认为如何?”
“行!这就更容易控制。”刘美龄点点头。
“融资的方法有很多,算起来几十种也有,不能只知道找银行。缺少资本运作的方法,永远做不大,要想利润最大化,必须进行资本运作,而且还必须加大杠杆运作。当初你外公敢于放弃制鞋业,果断转行房地产,以循环抵押的方式向银行贷款,不也是冒着风险么?所谓富贵险中求,就是这个意思。”
“唔,正合我意。”刘美龄点点头,“近期我也在考虑资本运作的问题。而且我爸已经委托我开始这方面的工作。”
“好,刘经理还真是高瞻远瞩啊。”马千里恭维说,“我们也可以与基金公司或投资公司合作搞资本运作,互相配合,在股市上操作,拉抬我们公司的股价。股价的升高,公司的资产净值也会升高,公司就能以优秀的信用评级和良好的经营状况可以更好更多地融资。当然,不只这些,还有很多其它的方法。比如,公司要更大规模地发展的话,可以在二级市场上发行债券,甚至可以发行国际债券,到外国融资。而且大股东还可以逢高减持股票,套现获利,大股东最终要赚的就是股权溢价的钱。作为大股东,刘经理的个人财产也会大大地升值。广厦是上市的房地产公司,不是一般的房地产公司,不能单纯地就是买地,盖房,卖房,这种老的传统盈利模式是老一代企业的思维。我确信,刘经理在美国学到了不少顶级的金融知识和最前沿的理财理念和手段,肯定有很多新奇的思路、构想和创意,正好带领我们这些人大展拳脚,实现你的抱负。”
“刘经理,你想想,如果在公司的高层会议上你把这些建议一说,会是什么反响?你的学历高,阅历广,口才又好,你父母和舅舅听了能不支持?肯定支持嘛。”罗娇撺掇着说,“还发愁批不来营销经费吗?不差钱儿呀!”
“销量的增加和房价的提高,会使刘经理的业绩更加靓丽。”马千里加了一句,“而且又提出解决资金问题的办法,展现了刘经理的企业管理能力。加之提出资本运作的理念、思路和方法并加以实施,尽显刘经理企业经营的前瞻性。这些肯定会为刘经理尽快升职、早日接班加分。”
“那马秘书为什么不自己去向我舅舅说呢?”刘美龄问。
“人微言轻呀。”马千里摇摇头,无奈地说。
“唔。我再想想。”刘美龄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站定,对马千里说,“我舅舅那边,我会打招呼,给你安排更重要的工作。”
“谢谢刘经理。”马千里站起谦恭地说。
“好了,就这样吧。你们两个有情人慢慢地吃喝吧,我就先走了。”刘美龄站起来,指指桌上的酒菜,说道,“开张发票,报销。你们不用送我。”
刘美龄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哈了一口气,挥挥手,走了。
罗娇和马千里还是陪着小心把刘美龄送到她的红色跑车前,看着她发动车子,猛踩油门。跑车刺耳地轰鸣着绝尘而去,二人这才又回到包间。
“马千里,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不扯赵小茅的话题?竟然还说她的好话!”罗娇还没坐下就气呼呼地质问。
“听你的话呀,我已经安排了。”马千里坐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你没有看出来,刘美龄听了我的话,想了好一会儿?”
“倒也真是。”罗娇歪着头回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是,原来她已经在想办法对付赵小茅啦!”
“岂止如此?你看她一开始说不喝酒,走的时候一口干。”
“这说明什么?”罗娇不解地问,“是不是说明她不怕交警查她酒驾?”
“非也,她的这仰脖一口干,说明她已经接受了我的妙计,下定了决心。”马千里闭着眼睛,得意地摇晃着头,慢悠悠地重复,“下定了决心,去做,要去大干一场,奔着她的高位去了!这货野心大,胆子肥,做事不择手段。等着吧,嘿嘿!”
“那咱就等着。”罗娇笑着说完,回过头对着门外喊道,“服务员,上热菜!”
“看着吧,这几天就会有几家分销公司提着礼物找刘美龄了。”说着,马千里给自己满满地倒上一大杯酒。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嘿嘿,我安排的呀!”马千里很肯定地说,“再过上几天,这几家分销公司就会来给我们送钱来了。”
“是真的吗?”罗娇惊喜地问。
“下一步,还会有几家广告公司拿着各种花里胡哨的售楼创意文案来找刘美龄。”
“这些公司送的钱不准往家拿给你家的母老虎,咱俩花!”
“让他们全都给你,拿去买名牌衣服和名牌包包。”马千里闭着眼睛,带着几分酒意说,“钱不是重要问题,重要的是,我会通过这些公司的关系,确切掌握刘美龄吃回扣的证据,在任何时候都能拿她一码,随时让她为我所用。”
“高,高明!”罗娇把大拇指伸到了马千里的鼻子下面,“听说你有个外号叫小诸葛,我看现在给你一把鹅毛扇,你真成小诸葛了!”
“今天一接触,我算看出来了,这个刘美龄,搞业务不行,狗屁不懂,在算计人这方面倒是有强烈的意愿。新的核算方法,她之所以推出来这个方案,除了妄图降低成本充业绩之外,她还有一个目的是想看看哪些人是不甩她的,哪些人是带头反对她的。和这样的人交往要提防着点儿,别踩坑啊。”马千里接着愤愤地说,“瞧她那傲劲儿,明明在表彰会上就知道我是校友,刚才还假装不认识,还故意叫我的外号。”
“还真是的!另外就凭刚才你给刘美龄说的那一套,我看你就可以当总经理。你别叫马千里了,干脆叫千里马吧。”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就是伯乐呀。”马千里猛地睁大眼,感慨地说,“从小到大,就没人像你这样高看我!”
“我就是高看你!” 罗娇摇着马千里的胳膊,撒娇说道,“你这样聪明,怎么会没人高看你?不可能啊。在华琼中学时,我看到每一次的考试成绩排名,你都是全校的第一名,每一次期末表彰会,你都上台领奖。在台上,你很害羞的样子,瘦瘦小小的身体,穿着永远不合身的衣服,低头看着带着补丁的鞋。你尽量藏起牙齿抿着嘴笑,当收到奖状和奖金的时候,歪着头笑得合不拢嘴,还是露出了藏不住的牙齿,看起来就像动画片里的卡通萌宠那样,好可爱!害羞的模样不见了,黑黑的眼睛忽然就闪着喜悦和自信还有点儿骄傲的光。那时我就好喜欢你。后来你成了高考状元,上了名牌大学,我就更崇拜你了。还有那个零食不离嘴的胖妞麦玉珠经常缠着你,她就是你的铁杆粉丝,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你的老婆。她也高看你。”
“她现在天天骂我,说我没本事,不挣钱,叫我马之牙。你也注意了我这牙吧。”马千里指着自己的门牙说,“大,不是一般地大吧。小时候掉牙以后,很长时间长不出新牙来。不知听了谁的主意,说是用东山羊的羊屎蛋擦牙床可以长新牙,我阿妈跑了好远才找到正宗的东山羊,给我用羊屎蛋擦了后,不知道是不是羊屎蛋儿的功效,新牙还真长出来了,这一长就控制不住了,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了。”
“那总比没有牙好吧。”罗娇咯咯笑着说。
“从小学到高中,我都有一个外号,你可能也听说过,刚才刘美龄也说了,他们不叫我马千里,叫我马之牙。我一直就是他们耻笑的对象。”马千里摇摇头,苦笑着说,“等上了大学,才没人叫我这个外号,又给我送了个新外号,小诸葛。”
“那不是挺看得起你么?”
“这哪是看得起我?是调侃我精于算计。家里穷,没钱,不算计能行么?虽然我学习成绩好,他们还是照样看不起我,因为我是农村来的。”马千里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
“咱俩都是农村的。农村的就该被看不起吗,农村的就该命苦吗?”
“其实我家原可以不穷的,不穷的。”马千里醉意渐浓,说话已经开始不能自主,“当初广厦公司在我家乡征地时,我家应该可以得到一笔补偿款的。那时候,我阿爸刚去世,我还在上大学。我的户口在学校,我阿妈的户口在她娘家一直没有、没有迁过来,因为她娘家那里比较富裕。刘国强和村霸勾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以我们家没有户口为借口,竟然不给我家补、补偿款。我阿妈去上访被强制遣返,一气而病。我去公司讲理,林敬宗叫保安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轰了出来。大学毕业后,以我的成绩和能力,完全可以硕博连读,然后在北上广深大企业上班。可是家庭条件不允许,于是就靠着麦玉珠的关系来广厦公司上班,我也才答应和她结了婚。”
“广厦公司真缺德呀!喝穷人的血!你和广厦公司有仇啊,为什么还来广厦上班,啊?”罗娇气愤地问道。
“没有工作,怎么养活我阿妈,这么给她治病?”马千里忿忿地说,“我在广厦上班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办公室所有的杂活、累活和出力不落好的活都是我去做。这还不算,他们偷偷删除我电脑里的软件来捉弄我,甚至删除资料和文件让上司追责。他们让我去给上司送偷偷抽走了几页的文件,然后听着我被上司咆哮着责骂得狗血喷头而憋着幸灾乐祸的笑。他们还强迫我一天到晚穿着这身西装。什么总经理办公室秘书,看上去很美,听起来很拽,其实我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下人,大观园里的小厮、小厮!现在,林敬宗和刘国强们已经认不出、认不出我就是当年那个破衣烂衫的乡下仔了,也可能当年他们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可我却清清楚楚地记得、记得他们那衣冠楚楚的模样和蛮横狠毒的面孔。”
马千里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完,闭上了眼睛,往椅背上一靠,重重地呼出了一口酒气。
“那就这么算了?”罗娇愤愤不平地说。
“等着吧,等着吧!嘿嘿。”
马千里说得激动,一挥手把酒杯撞倒,酒撒了一片。
房间里立刻弥漫着又香又臭的酒气。
“我给刘美龄送东西去过她家。”罗娇回忆着,愤愤地说,“那房子,那装修,那家具!那叫一个金碧辉煌,那叫一个豪华奢靡,比比老家的茅屋,气死人!刘美龄的一个包包就十几万,能在老家盖楼了。”
“刘国强办公室里剪雪茄屁股的小剪子就他妈的这个数。”马千里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百元?”
“三百美金!”
“好了,不说了,不说那些不高兴的。” 罗娇倒上酒,递给马千里,“来呀,为千里马和伯乐干杯!交杯酒!”
“干!”马千里摇晃着站起来,喝完交杯酒,低头看着满桌的菜,“你点了这么多菜,吃不完嘛。”
“放开吃!吃不完带走,打包!”
罗娇说着,用筷子夹起了一块滴着汤汁的颤颤巍巍的海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