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正在处理一位烧伤患者,受伤的是个昨天刚被谢林川带回来的名叫宋子仁的男生,火灾发生的时候,他正准备睡觉。当时平关山地震,他被瓦砾砸了个正着,一条腿瘸了,刚刚火灾发生时逃的慢了些,左侧的胳膊跟腿都有烧伤。
小男生挺能忍疼,别人抹药包扎都是呲牙咧嘴尖叫不堪,他抹药虽然也呲牙咧嘴,但忍住了硬是没有出声。
郑平的手法娴熟,谢林川把木生抱进来等了五秒,男生就自觉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的腿只是皮肉伤加轻微的崴脚,不妨碍走路,谢林川也就没跟他客气,直接把木生放到了床上。
“什么情况?”郑平愣了愣。
谢林川没答话。
他低头把木生的袖子撸到胳膊肘,男人白净皮肤上大片的紫黑痕迹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给他抽血。”谢林川直接说,“他们刚才给他打了药。”
针头插入皮肤的时候木生挣扎得很厉害,宋子仁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离他远了一些,却正好和同样不忍观看的陈默撞在了一起。
“抱歉。”他下意识说。
陈默皱着脸摆了摆手。
谢林川俯下身,一条长腿弯曲压住木生的两只膝盖,两只手则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死死地锁在病床上。
针头插入皮肤,殷红的血液缓缓流出。
可木生的反应似乎并不是被一根小小的针头戳破皮肤,而像是被人生生将整条胳膊的皮扒了下来。
他开始痉挛,却因为谢林川的压制而连动都不能动,只能活活承受着剧烈的疼痛感。
墨绿色的衣衫很快就被他的汗水打湿,他的喉咙里不时发出来呜咽一般的惨叫,仿佛是经受了多么残忍的酷刑,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陈默忍不住扯了扯谢林川的衣服,谢林川没理他。
他一直皱着眉,眼神里说不出有什么,声音稳得可怕,仿佛身下压着的并不是一个活人。
他抬头,问郑平,“好了吗?”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郑平的手还是很稳。血检用的真空管慢慢装满,他点头,把针头抽出来,谢林川从桌上抽了一只棉签,替木生止住针孔处的血。
“去拿水。”他说。
宋子仁眨了眨眼睛,陈默立刻跑了出去。
木生还在发抖,肌肉的战栗和他是否清醒无关,谢林川没有放开压制住他的手,以免他痉挛过度从床上掉下来。
“我去送检,”郑平说,他皱眉:“我记得他刚刚不是低血糖送来输营养剂了么?怎么又会被他们注射这种东西。”
“他们单位领导不是人,”谢林川神色复杂地看着木生毫无血色的脸,说,“再加上,他自己也不怎么聪明。”
答了跟没答一样,医生耸了耸肩,带着血液样本走出了诊疗室。
谢林川看着自己身下痛苦的病人。
在木生以前,他对皮包骨的概念还是非洲的那些小孩儿,他记得他们纤细的四肢和过于鼓胀的肚子,记得有四五个小孩子在地上捡泥土吃。他当时制止了他们,并给了他们一些食物和干净的水。
但是第二天早上,他还是给他们收了尸,因为太过稀有,那些小孩儿选择将那些面包和矿泉水存起来,他们依然扒泥土里面的草根吃,可谢林川不知道他们扒到了什么,那些“食物”让这些孩子一夜间全部丧命。
但木生的状况跟那些孩子们不同。
他不是不想吃,不是因为珍惜而不吃,而是不能吃。
不知道是因为胃肠问题还是心理问题,谢林川今天早上只是逼了他多吃了一个包子,木生的脸就惨白了一整天。
这让谢林川无奈又头疼。他不知道怎么照顾木生,甚至就连基本的让他填饱肚子都很困难。
总不能一直给他喝粥吧?谢林川皱着眉想。
注射药物的针孔附近青紫痕迹越来越重,在青年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慢慢幻化作一个图腾。但他的痉挛已经开始慢慢缓解,谢林川松开了他的胳膊,让他躺的能舒服一点。
木生睁了睁眼,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宋子仁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他,却什么都没听见。
“水马上来。”谢林川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金色的眼瞳在暗处默默发光,他微微俯身,语气不自觉缓了些,“……现在能喝进去吗?”
木生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忍受强烈的眩晕感。
“难受就别说话了。”谢林川皱眉,“等你好了再说也不迟。”
刚刚抽血时木生的声音太惨,有不少病人探头探脑地往这间诊疗室看,陈默手里拿了一瓶矿泉水东拐西拐地闯进帐篷,谢林川慢慢把木生扶了起来。
他让他靠着自己,然后拧开水瓶,加了一点医务室防中暑用的食盐,送到木生的唇边。
“你最好能自己喝,小美人鱼。”谢林川自言自语,“不然当着这么多人面灌你,我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木生没理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起来。
他喝了足足一瓶盐水,谢林川把空瓶递给陈默,问他还想不想喝。
木生摇头。
谢林川感觉到,他又开始发烧了。
*
沈怀真来找谢林川,似乎是logo的事情有了头绪。谢林川看了陷入昏睡的木生一眼,随着他走了出来。
一出门,谢林川就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沈怀真把他往存放物资的空帐篷里领,等到确认身边没人,才问他:“林川,你老实跟我说,这东西是哪来的?”
金色的眸子在胖胖的局长脸上转了两圈,“你查到什么了?”
“查的这么快,”谢林川皱眉,“难不成是个合法组织。”
“岂止合法!”沈怀真简直要背过气去,“这个组织也在支援平关山救援!”
谢林川一愣。
不仅合法……还是个正式组织。
“是什么?”谢林川想到自己这几天看到的合作团队,“平关山特警大队?消防队?国际自然灾害救援处?”
他眯了眯眼睛,“难不成还是你们……”
谢林川一愣,似乎想到什么。
“……是保护局。”
这句不是疑问。
沈怀真叹了口气。
“裴峰的配备枪支上就应该印有这种logo,”沈怀真说,“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自己去看。”
“我信你。”谢林川抽完那支烟。沈怀真看不出男人神色如何,更是焦躁起来。
谢林川注意到了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肩头,说,“行了,我知道了。”
沈怀真忍不住追问:“这个logo到底是做什么的?”
“没什么,”
白大褂的医生远远的从化验室走了出来,谢林川对着他招了招手,嘴上却仍对沈怀真道,“你别太担心,跟救援任务没关系,这几天你跟人家该合作合作,该办手续办手续,就当没这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