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神来一幕在他脑中引起的震颤宛如混沌初开的雷鸣一般，盖过了一切声响。

那杆被准确掷出的长｜枪死死钉入横梁中央，其中蕴含的千钧力道迫使横梁偏离了原先轨道，随后而至的人影轻拽了呆立在原地的三皇子一把，确认其安然无恙后重又投入混乱打斗的人群之中。

回到当下，谢望景绕着三皇子走了一圈，确认其无事后，心跳终于慢慢恢复平稳。

他想起眼下该做的事。

“殿下，我们得赶紧找机会下山！”

暂时没有人注意他们，谢望景把三皇子拉到一个角落里，止不住地念叨：“太危险了，太危险了……殿下，”他顿了下，委婉地说道：“短短几个时辰内，您遇到的意外就有三四件。”

“我们不能在这儿继续待着了，就算飘云山庄的人没来接应，我们也得下山。”

他说了这么多，三皇子只是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右手，半晌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谢望景以为他是被吓得魂还没回来，也没强求他回应什么，不过他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骨哨，您找到骨哨了吗？”

“嗯。”林舜乾摊开左手，莹润的骨哨安然躺在他掌心中央。

谢望景放下心来，虽然他刚把飘云山庄排除在外，但有人接应总是比独自带着三皇子逃脱要简单上许多：“我们得先出去，到崖壁边。”

这话说着简单……谢望景刚往外探头一看。

一枚流窜的箭矢破空而来，“噌”地一下钉在离他不远处的木板上，箭尾微颤。

他立即把头伸回来。

做起来难啊……

谢望景长吁短叹一阵，打起精神，躲在阴影处观察着庭院里的动静，寻找时机。

身后火光冲天，谢望景忍着热意，用袖子抹了抹头顶的汗，眼睛一直紧盯场内局势。

站在江宫主这边的云沧卫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你这匹夫！！竟敢下药！”江宫主怒不可竭的声音传来。

谢望景恍然。

怪不得忠心于云沧宫的巡卫与人打斗时从原本的有来有回沦落到眼下的招架困难。

这江明山做事足够决绝，倒是他们的好时机。

谢望景回头小声与林舜乾说着自己临时成型的计划：“殿下，记得靠着红墙走，一直走到连廊拐角。我刚才看了下，拐角连廊外的崖壁应是云沧宫弟子的一处练功地，有铁链连着西南角的小山峰。到时骨哨无用的话，我们也可以顺着铁链滑到那山峰之上。”

“这西南方，正好是凌相公所在方位。”

林舜乾对云沧宫以及这际柏城都不甚熟悉，也无从发表自己的意见，点头算是应下。

终于等到了江宫主这边的云沧卫节节败退，江明山与其余人围攻江宫主，没空注意他们去向的空隙。

谢望景一声低喝：“走！”

两道人影轻手轻脚地沿着从角落飞奔到连廊，靠近事先说好的地点。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在大火中摇摇欲坠的屋子半边彻底沦为焦灰和尘埃。

“三皇子跑了！”眼尖的人大喊道。

“追！！追！”

“留活口！”

极具针对性的指令令林舜乾一僵，他毫不犹豫加快了脚步。

眼看要靠近崖壁，他用尽全力吹响骨哨。

上次无事发生，这次，尖细但相似的嗡鸣回应了他。

谢望景打落射向他们的箭矢，扯着嗓子喊道：“殿下！你有看到接应的人吗？”

林舜乾跑在前面，努力克制着呼吸，向嗡鸣响起的方向望去。

他嗓子因被灌了一嘴的风难受得要命：“……看到了，铁链连着的山峰上，有人吹骨笛。”

“好！”

上铁索之前，林舜乾回头往院子中央看了一眼，兵刃交错，江宫主剑光如龙，在数人围攻之下一招一式仍旧肆意潇洒、从容不迫。

鸦青色衣袍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污，但依旧随着主人的动作灵动翩飞。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的目光对上。

林舜乾蓦然回想起试锋台上最初对望的那一眼。

目光交接的刹那转瞬即逝，这次是江宫主先别开目光专心对敌，林舜乾不再停留，他跃下崖壁，左手死死抓住摇摆的铁链，在呼啸的风声偏神片刻，唇齿不自觉开合吐出“再见”二字。

低低的两个音调很快随风而逝。

连说出这声再见的主人也不知道，“再见”究竟是期待再次相见，还是指向……

再也不见的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