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利益的漩涡中挣扎,在无外敌的情况下,各派掌门永远不可能与云沧宫同心。”
“何况……若是真有可能的话,说不定还得……”
先下手为强。
最后一句话悄无声息地融进了烛光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尽在不言中。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声音遥遥地传入耳中,徐秋辞仿若刚刚从一场幻梦中惊醒,头脑胀痛,她伸出手微微使力按压着两处太阳穴,方才思量耗费的心神令困乏之感涌上心头。
江晏青看出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倦意,轻声劝她回去休息:“……今夜的事不必放在心上,走好眼下的路比什么都强,回去好好睡一觉,云沧宫可不能缺了你这位徐掌柜。”
不必放在心上,这如何是能轻易做到的事……
徐秋辞撑着头长长地叹息一声,但她也知着急是没有用的,便顺从地应了下来。
离开之前,徐秋辞转头认真地看着江晏青,柔美的面上存着几分忧思:“宫主也是,云沧宫可以没有我,但绝对不能缺少云沧宫宫主。您也要好好休息。”
得到江晏青浅笑回应后,她才放心离去。
徐秋辞手持烛台,跳动的火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晏青就坐在那里,直到那光连同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终于,房内只剩下了寂静。
“呼——”
她吹灭了烛台,转而向窗边走去,如水般的月光沿着房檐从窗边倾泻而来,将她笼罩其中。
江晏青抬头望向无云的夜空,表情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有人与她一样,于窗下不眠赏月。
……
林舜乾被赤金红轿抬下麓云台后,就坐上了云沧宫备好的马车,马车沿着交错纵横的道路辘辘地驶向了际柏城——云沧宫真正所在之地。
感受到熟悉的马车晃动时,他还有些恍惚,视线触及明显简朴了不少的车厢后,才回笼思绪。
窗外的青山连绵不绝,林舜乾隐隐能听到河流奔腾的声音。
广阔无垠的苍穹与他只有一马车之隔,但仿佛只有他被困在这小小的马车中,永无停歇地在山川间辗转。
马车并不会因林舜乾无故浮现的愁思停下。无边的夜色吞噬暮色后,车轮“吱呀”一声缓缓止住。
领头护送的柳明下马后,在其余同僚的注视下轻轻敲了敲马车窗沿。
“三皇子殿下,今夜应当是赶不到际柏城了,我们需要在此修整一晚。”
良久,车厢内传来应答声。
“我知道了。”
声色惑人。
柳明听到声音后心中无端冒出这个念头,他随即想到:周兄,危矣!!
……
一只手掀开了垂落下来的帘布,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被栗紫色的车帘一衬,愈发显眼。
连过路的农人都忍不住停下看了一眼,不过他们感叹的是:这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不会又是哪家的王孙公子来投奔云沧宫宫主了吧?
林舜乾微弯着身子站在马车上,只听周围抑制不住的吸气声,脚下既没有人背梯,也无软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视线掠过张着嘴看着他的几位肤色黝黑的农人,投向柳明。
柳明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地等在一旁,像是看不懂他的暗示一般。
这里没有三皇子想要的待遇……
柳明及其他云沧卫的冷眼旁观让林舜乾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有一瞬的默然,不自觉地盯着遍布尘土的地面出神:我需要尽快适应身份的转变,从……皇子到……侍宠……
想到那个词,林舜乾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压下多余的思绪,跃下马车。
姿态飘逸,如蝶翩跹。
见他下来后,柳明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停下侧身看着他。
林舜乾立即反应过来,他跨步跟上。
两名云沧卫留下去安置马车,其余人则将林舜乾护卫在最中央。
一行人进了驿站。
驿站中人不多,他们在大堂内一同用过了晚膳。
再平常不过的菜肴,几人狼吞虎咽,林舜乾却吃得慢条斯理。他慢吞吞地夹起一颗白菜,拧眉看了半晌才放入口中。
舌尖尝到味后,他顿时就失了胃口,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忍耐着吃完了这顿饭,不过味如嚼蜡。
大口扒饭的岑真抽空看了林舜乾一眼:嘿!这三皇子不光人长得跟神仙似的,胃口也跟神仙似的!喝西北风都比他吃得顶饱!
这念头也就在心中一闪而过,其他人也没多想,只以为长途奔袭让这位“娇贵”的三皇子没有什么胃口。他们将人送进房内,留下两名云沧卫盯梢后,便各自去隔壁合眼休息了。
房内,林舜乾吹灭了烛灯,平躺在床上,仿佛没入了深渊,他应当有许多事要去琢磨,脑中却一片空白。
黑夜与寂静沉沉地压在他身上。
“咚咚——”
敲门声唤回了他的思绪。
林舜乾起身披上外袍,重点起烛灯,淡淡地说了声:“进”。
“三皇子殿下,宫主托我告知您一声,花总管在回程途中遭遇截杀,尸首下落未明。”来人说完这句话后也没看他表情,径直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花戎死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林舜乾睡意全无,他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不觉走到窗边,整个人一半沐浴在如辉的月光中,一半藏在阴影中。
林舜乾觉得自己的意识好似也被这月光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偷笑窃喜,报以满是恶意的讥讽:看吧,这就是报应……
一半在冷静地思索云沧宫宫主这么做的用意:这是在警告他要安分,不要生出多余的小心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