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房变成了老旧的平房,屋内的陈设也倒退了二十年。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被一个老太太哄着进了家门,能看出来那女人有些受到了惊吓,但是模样清秀,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这就是汪雪的亲生母亲,原是一个大学生,后来被人贩子拐到了乡下,给人生孩子。后来汪雪拼了命地从山里逃了出来,在路上碰上了进山的老太太,原本以为遇上了救星。
老太太对她关怀备至,又是给她热水喝,又是给她擦洗身体,给她换新衣,嘴上还说着见着她真像见着自己的女儿一般亲切。
她听得泪眼朦胧,自己也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爸妈了,她终于逃出了那座禁锢了她整个青春的大山了。
她睡觉时常常能梦到那模样狰狞的老男人,梦到臭气熏天的猪圈,梦到自己一身的铁链,梦到自己身上那总也去不干净的屎尿味。
梦到夏日里炎热的天气,猪圈里的虫蝇绕着她飞,当清澈的雨水落下,她能听到树叶子被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然后泥土的气息会传过来,短暂地取代猪圈里的臭气。
一切都被雨水洗涤一净,万物都像在重生,但生机只存在猪圈之外,死气永远在猪圈内,经年不散。
雨水从猪圈顶上漏下来时,她会跑去用身体接住,让雨水稍微洗一下她身上的污秽。
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又脏又臭,还被许多黏黏腻腻地东西沾着,但分明她已经浑身上下已经干净得□□了——
她本来是个有大好前程的学生,却被一个矮小丑陋的人贩子断送了一切,被锁在深山的猪圈里,被强迫做一个畜生,不断地与同样丑陋恶心的男人□□。
画面进行到这里,方才拼好的碎片又经不住,裂开了。
卢晓义摇摇头,叹息一声:“太惨了,没想到这个年代了还有这种悲剧发生。她一点想活的念头都没了,也不知道这魂还聚不聚得起来。”
老太太一遍遍地安慰着她,说带她出去,带她去找父母。老太太把她领回了家门,门锁一上,就把她又交给了另外一个男人——正是老太太的儿子。
张煜这下认出来,这老太太就是总是拿着棍子把汪雪赶回家的奶奶,这男人就是汪雪的父亲,死状相当惨烈的那位。
她身上套铁链的印子已经消不掉了,乌黑发紫,曾经血肉模糊的地方已经长成了狰狞的伤疤。
不过这次,不需要铁链子,她自己就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吵也不闹,一言不发。
原先的她拼命地想活下去,十年足以让一个天才变成白痴,但她仍旧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她从山路里跑出来时,本来是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拥抱光明的。
最后又被送进了另一个深渊,十年都磨灭不了的生机,在一夜之间,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开始不吃不喝,但她怀孕了,她仍旧不吃不喝,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静静地流泪。
肚子里的孩子在踢她了,她又不忍心将孩子饿死。
她怎么这么贱?这么恶心的一个孩子,自己都要留下来?这个诞生在她□□的孩子是她永远的耻辱!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的一生!脏得简直不堪入目!
她的泪水怎么也流不净,她的脸色永远那么苍白。
可她最后还是不忍了,不知道她在窗外看到了什么,不知道她那平静的眼神中到底藏着什么,她还是坚持到了孩子出生。
最后,她的生命永远地定格在了那年春天……
碎片已经几乎完整了,但是突然又崩塌了,碎了一地。
“好绝望的灵魂,这用五零二怕也是够呛啊。”卢晓义在一旁碎嘴。
张煜:“能不能帮帮她?”
“怎么帮?就算把魂聚起来了,也是要押到地府去受刑,还不如就让她碎在阳间,也免受皮肉之苦了。”
话音刚落,招魂灯的青烟就幻化成了一个小人,口吐长舌,戴高帽,像是个无常。那小人飞过来就朝卢晓义打了一巴掌,卢晓义眼镜都被掀飞了。
满腔怨气又不敢发作,硬是被那无常憋了回去,他无奈地说:“无常大人莫怪,我只是口嗨哈哈,自当为地府效力,不敢有一丝懈怠!”
袁禧突然说话了:“驭下无方,无常大人见笑了。”
无常一见袁禧,立马换了一幅嘴脸:“哪里哪里,小人不过是怕误了阎王老爷的差事,僭越了僭越了。”
应付好无常,卢晓义开始对那堆碎片捏咒,又加了几张现写的符纸,碎片又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招魂灯继续拼凑——
汪雪一出生,她就魂离体外,看这个小东西,心中作呕。传说刚出生的小孩是能看到鬼的,汪雪就这样一出生就被她吓坏了,三魂全部丢了,只剩下六魄,这样一来就成了个傻子。
再加上她怀孕时少吃少喝,营养不足,汪雪成了个跛子。
但是痴痴傻傻的汪雪却一直能看到屋子里四处飘荡的亲生母亲,她不会表达,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妈妈。
后来她也学着母亲穿白裙子,她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但是会对着母亲傻笑。
看着汪雪逐渐长大,是个痴呆,是个残疾,被汪家人关在屋子里,她又开始心疼了。她想陪陪汪雪,想照顾汪雪,但她知道自己又永远恶心汪雪!
再后来,汪家又娶了一个媳妇回来,这个媳妇是个尖酸刻薄的人,但是有钱。汪家建了新房,有了个儿子,一切都在好转,他们似乎已经把死去的她忘掉了。
忘得掉吗?
不会的!
我会生生世世地缠着你们!我以一魂做赌,立誓要让汪家人不得好死!
那新媳妇虐待汪雪,儿子嘲笑戏弄汪雪,父亲冷眼旁观,老太太只会把她藏起来。
她无可奈何地在一边看着一切,哭声响彻整间屋子——
对,那是她的哭声,并非是汪雪的哭声。
这傻孩子,就算别人欺负她、嘲弄她,她也不知羞耻,不知难过、不知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