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钧不吭声,姜至眉毛一拧,抬手拍他胳膊,“爱说不说!”
刚才谁说自己脾气好来着?李惟钧笑意更浓,也没生气,搓了把她拍的地方。
姜至眼神乱了,匆匆从他脸上挪开视线,发觉无论她怎么样,李惟钧在她面前的表情永远都是笑眯眯的,他高中有这么爱笑吗?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冲他使了小性子,有点尴尬,转移话题:“这间民宿为什么叫盛夏将至啊,是从以前你妈妈弄旅馆就叫这个名字吗?”
身后一时没人回应,她又扭头,对上李惟钧在黑夜里乌亮的眼,“是我起的,我很喜欢夏天。”
很快又说:“但又不太喜欢夏天。”
“什么意思?”姜至懵了,“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隔了会儿,李惟钧起身,大掌在她后脑勺揉了下,随后收拾碗筷去厨房,“喜欢的,快去睡吧,晚安。”
……
新来的员工叫赵理明,学管理的,也是很活泼的男生,比高越冬还要大一岁,李惟钧按着他的课表给他排了三个夜班,谈完工资他很满意,就说先在民宿试两天。
姜至下了班带他在店里转了一圈熟悉环境,从后院出来,郑阿姨恰好做完晚饭招呼他们来吃,刚吃了没两口,有客人点餐,郑阿姨只好放下筷子赶紧去做,赵理明便问:“怎么不弄一下拼餐?”
“拼餐?”姜至来了兴趣,“讲讲。”
“我也是在别的店民宿里看到的,可以让阿姨随便做,住店的客人提前来前台报名,有想吃的就交个饭钱一起吃,这样的话就不用郑阿姨再单独做了,怪麻烦的连饭都吃不好。”
“对啊!我们都没想到这茬,想窄了。”
姜至立马拿起手机,本打算跟李惟钧说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建了个群聊,把他们所有人邀进了群里,让赵理明自己说。
她琢磨要给群聊起个什么名字,总不能输给李惟钧吧,他挺会起名字的。
但想过来想过去,发现自己实在词穷,干脆就起了个:
有福同享
高越冬在群里说:【这群名!透露出一股朴素的俗】
李惟钧说:【有福你退群。】
高越冬:【……】
姜至发了句:【有钱一起赚,除了你@高越冬】
高越冬:【我跟你们俩雌雄双煞拼了】
姜至纠正:【是雌雄双侠】
高越冬:【……】
吃过晚饭,赵理明有晚课得提前走一会儿,半路上打过来电话问姜至:“我忘了问钧哥放假的事儿,清明放假吗,假期的时候正是客流量多的时候,好多民宿酒店都不放。”
姜至说:“我不回家,可以在店里盯着,你要有事就不用来了。”
郑阿姨回答他:“放的,一般情况下都放,只有清明节的时候他不在店里得让人来盯着。”
放下电话,姜至问郑阿姨,“前几年一直都是冬子在这儿留着吗?”
“对,我跟小李都不在,我得回家给我爱人烧纸,小李得回家给他妈烧纸。”
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谈起李惟钧的妈妈,看来跟她猜想的一样,他妈妈也去世了。虽然预想过,但听到这话的瞬间姜至还是感到了惊诧。
郑阿姨说:“我以前也在这儿干,不过老板是小李他妈,我们俩是老朋友了,后来他妈去世,老板换成了他爸,他爸也走了之后小李才接过来。”
“他爸?”姜至停下手里的活,“李惟钧爸爸不是一直在清潭吗?”
郑阿姨猛然意识到自己没管住嘴,多话了,她不方便多说,那对于李惟钧来讲是十分惨痛的过去,只喃喃道:“可怜啊,可怜。”
姜至没再问,心不在焉地上了楼。
阿姨说的可怜是在说谁呢?其实她一直不觉得李惟钧可怜,因为他从不把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高中时其实能看出来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但他却慷慨大方,从不会计较什么,也总是十分得体的去帮助应该帮助的人,好像自始至终永远都是温和的,有力量的,长大后成熟了,从前那些苦日子也已经从他身上离开,所以他变得更包容,更淡然,内心极其强大,让她很有安全感。
但内心再强大的人,肯定也需要被人心疼吧。
姜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闭着眼睛正想事情时,枕边手机震动了,她的思绪被打断,整个人却是冒出了汗。
她刚刚怎么在想李惟钧呢?
她并没有可怜李惟钧,而是潜意识开始心疼他了。
大事不妙啊,姜至想。
坐起身,姜至接通电话,是任丽娟打来的:“妈妈收到了你的礼物,等这么多天没白等,我很喜欢。”
“你也不看看是谁挑的!我专门拜托在英国留学的朋友帮忙捎过来的。”姜至脸上写着骄傲,“怎么样,你闺女第一笔工资花得值不值?”
“切,”任丽娟瞥她,但又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行行行!太值了!”
“西部计划我已经报上名了,五一放假就回家一趟放衣服。”
“后天清明节不回来?”
“我回去就得花一天时间,回来还得花一天,时间根本就不够嘛。”
任丽娟轻蹙眉:“那你大包小包回来多麻烦啊,寄回来吧。”
“那有什么的,提两个大箱子的事。而且你知道快递费多贵吗!这边网购都不包邮的!”
是她离开家太久了吗,任丽娟总觉得闺女真长大了,居然都开始规划钱了,她以前都没这种概念,“行了吧,长途跋涉的还得提箱子,累不累啊,我给你报销快递费,寄过来吧。”
姜至嘴角克制不住地扬起来,“你说的啊报销!那我明天早上就去快递公司寄。”
第二天一大早,姜至行动迅速,打包了所有穿不了的厚衣服,把行李袋装的满满的,提着它下楼时,李惟钧愣在原地,嘴边的笑也凝滞,再到慢慢消失,脑子空白了一会儿,听见她说要寄衣服回家,才把心放下。
但又想起来她总归是要走的,她不属于西途,也不属于盛夏将至。
于是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姜至在手机上看了眼快递费,虽说是任丽娟报销,但还是感觉肉疼,嘟囔着为什么西途快递不包邮呢?这对西途人民来说简直太不方便了!
李惟钧一直没说话,犹豫片刻,才问:“打算在西途留多久?”
姜至抬起头,怔了怔,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合同是一年一签嘛,最多就呆三年。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回清潭干什么,考公考编是真的有些没信心了,你说我从小到大成绩都不差啊,但不知道为什么考公考编一直失败,我很怕我回去还是考不上,先在这里待一阵子再说吧,没准走之前我就想好要干什么了。”
最少一年,最多三年。
李惟钧忽然说不出话了,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
姜至喟叹道:“哎,在这儿待的时间久了,一说要走还有点舍不得呢。”
她看着窗外,春天要来了,树木在抽新芽,嫩绿色的,一片生机,她对这个地方印象很好很好,尤其是……
转头,李惟钧笔直地盯着前路,侧脸线条格外硬朗,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不知道为什么,车里有些低压。
“我走之后应该就没什么机会再来西途了,能见到你……”她顿住,又接上,“你的民宿,还有郑阿姨的机会也就少了。”
李惟钧真的说不出什么话,这是他第一次和姜至在一起时冷场,好久之后,才沉声说出一句:“还会再见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清潭可一定要告诉我啊。咱们班每年过年的时候也组织聚会呢,你知道吗?”
“知道,窦维说过。”
“那你怎么不来?”
“跟他们也不是很熟。”
“你跟后排那几个男生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那你还记得其他高中同学么?”
“男生还行,”李惟钧想了想,“女生没几个。”
“我算一个。”姜至食指比了个1,“乔映谣你还记得吗,咱们仨高一是一个班的,高二分文理之后她去文科班了,咱们俩在理科班。”
他当然记得,“跟你玩特别好的那个,留着短头发,你们俩形影不离。”
“哇,你都知道我们俩形影不离,那看来也可以啊,也记得几个女生,周昱然呢?”
他摇摇头:“记不太清了。”
姜至实在觉得震惊,“啊?周昱然是咱们理科11班班长啊!”
他恍然大悟,扯扯唇,“我一直都叫她班长,没叫过她名字。”
姜至:“……”
“那些人在毕业后都没联系了,我现在唯一有联系的就是你。”
她终归要离开西途,那他把握好当下就行了,现在说未来还太遥远,一切都是未知数,李惟钧没有再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把自己杂乱的思绪全部清空,只留下姜至,说出了他此刻最想对她说的话:“从高中到现在,我只跟你最熟,唯一记得最深的就是你,姜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