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护着我们,我们安逸而不得成长,你的强大也非无限……我说过摘掉面具,离开特调员的身份,你也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精神有极限……最后你谁都保护不了。”
“我们是能力者,不是被收藏在盒子里的易碎品。前面的路,我们终要自己行走。你能试着相信我们能面对一些困难,有能力成为你的助力吗?鬼鸮,可以试着对我们抱有期待吗?”
郁远抚了下面具,嘴唇轻动,几近叹息般说。
“被期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九区对他寄予厚望,他便让自己成为众口相传的天才。可天才于他不是光荣的身份,是代价。冬城的队友们觉得他能带活着的人找到出路,他是希望,他便拼命活下来。可事实上,他并不想独活。众望下,他成为了传奇,可他不断失去着,不曾为自己留下过什么,抓住过什么。
“陆池,你现在就很好,我对你没什么期……”
“队长,我说的是“对我们”抱有期待,不是只有“我”一个,”陆池说,“一个人承受期待是很累,但许多人一起呢?你为什么总觉得一件事必须由一个人单打独斗地完成?”
“……”
“队长,你想为我们保驾护航,但你能护多久?”
郁远低垂眼帘,不作答,无法作答。
陆池深呼吸:“其实,我十三岁就觉醒了,但我十八岁才知道。当时我意外进了里世界,若不是我天赋高,歪打正着用能力坚持到有人来救我,我早就死了。”
“我爸是深界局的研究员,在我加入深界局前,我还一直以为他只是非常非常忙碌,工作有强保密性的普通人。他早就发现我觉醒了,却瞒着我,自作主张地用各种装置保护我。我理解他是看多了牺牲,想让我做普通人安安稳稳一辈子,但他的隐瞒也差点害死我。如果我知道里世界,学过如何用能力,面对时就不会过分慌张,不全将性命寄托在命运上。装置和他人是外力,最后真正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
“我成为特调员后,我爸跟我摊牌了。我以为他是要反对我,但出乎我意料,他放手了。而且他早就有所动摇,只是想等我上完大学再说。我觉得他固执了那么久,不会是突然一下醒悟的,就追问了他。”
“他讲,是他的一个朋友跟他说,我不是笼中鸟,是苍鹰,有飞翔的能力和权力,他不能保护我一辈子,我的人生终将自己走,自己做出选择。虽然不知道我爸的那位朋友是谁,估计也是个特调员吧,但我很感谢他。不然以我爸憋事的脑袋,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我。”
郁远:“……”
是他。
那时他认为人自身强大,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劝陆何宁放手让陆池成长。
可笑的是,如今他反而成了陆何宁。他不由分说地将九区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隐秘地解决问题,创造事事顺利的景象。
他的想法是何时改变的?
因为他在通道被其他人前仆后继保护着才活下来,所以无知无觉继承了那种奉献的心态?认为自己更年长,更有经验,就应担当大任?有能力让身边人免于痛苦与悲伤,就应该出手?因为那帮人如果活着,肯定会这么做——
啊,他在履行逝者的意志。
他在赎罪。
陆池说对了一点,他不依靠任何人,过去如此,而今更甚。他只希望大家安全就好,保全自己就足够,不要有人再在他面前痛苦,受伤……先一步死去。
“现在我的成就超出了我爸的预期,”陆池浅笑,“只是因为他放了手,将选择权交给了我,选择了相信我,我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所以……鬼鸮,请你也试着相信我们,甚至依靠我们。大家都是你的助力,而非累赘,还有就是……”
陆池闭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总有一天会打败你。”
郁远眸光微颤。
“在来九区前,我希望成为你的助力,想和你并肩。但和你相处下来,我改变想法了,我要打败你。不是因为你抢了我哥,而是因为你是个精神状态很糟糕的笨蛋,笨蛋可不能当监管者啊。我要把你拉下来,联合大家一起天天管你,保护你,就像你现在对我们没必要的过保护一样,让你也尝尝那种滋味。”
郁远自嘲地莞尔:“我期待那一天。可保护我?我刚回九区时,你就跟我说过这句话。”
“如果遇到绝境,你保护不了我的情况,你要怎样?为了保护我而死掉?”
陆池会如何回答?
英雄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热衷英雄角色的陆池会如何回答?
陆池直视他,顽劣地一勾唇:“喂喂,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说“当然啊我肯定会保护你战斗到最后一刻直至死掉”之类的话?才不,我怎么可能如你意。”
已能独当一面的青年环视墓群,叹惋着:“如果其他人问这种问题,我是会这么说,但如果对象是你,我的回答是……”
“我会保护好我自己。”
郁远的眼瞳像生锈的螺丝钉突然一松。
“因为别人先于你死去的画面,你已经看得够多了,”陆池澈亮的双眼看向他,“队长,我的答案能拿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