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再见他一面吗?”她虽然清楚段筹应已被掉了包,但或许是因为她才受了情伤,正是尤其感性的时候,这才问出了稍显冒昧的话。
先是愣怔了一会儿,阿菊垂下眼似在思索,最后她摇了摇头:“我好不容易才恢复自由之身,再不想被爱恨绊住脚。总归是陌路人,又何必再见面,徒增烦恼呢?”
是啊,前路光景灿烂,人何苦要将自己困在情网中。
林蕴霏心道,她也该尽快将晃荡的心思放回正事上,毕竟只有权力才是她永远能够信任与依仗的东西。
眼下她们都在安全的地方,林蕴霏也好和她平心静气地交谈:“阿菊,我有些好奇,昨日你为何没有被药倒?”
阿菊于是回忆起昨夜心惊胆战的经历,含糊地说:“昨日我并未吃饭饮水。”
一想到要去给段筹下毒以及之后要逃跑的计划,她整整一日都紧张得寝食难安。
她哪里会不知晓燕往亦不怀好意,因此根本不相信对方会那般轻易地放过她。
所以她想趁所有人都专注于筵席的时候,拼力一博逃出那个是非之地。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转头碰上林蕴霏,而林蕴霏又是那日藏得最深的“黄雀”。
知晓对方天潢贵胄的身份后,阿菊不禁为自己不曾苛待对方感到万分的庆幸。
尽管阿菊没有讲明她为何不照常饮食,林蕴霏也能猜出个大概。
不过这些都该是被翻页的事了,再怎么刨根问底已无意义。话在唇边绕了个圈,终于成了一句迟来但由衷的称赞:“阿菊,你是个极好的姑娘。”
“您是在夸我吗?”阿菊滞后地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脸上洋溢着不可置信。
林蕴霏直直地与她相视,重重地颔首:“你值得这般夸奖。”
即便林蕴霏语气坚定,神情也真挚,阿菊仍旧觉得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你可有想好今后要怎么过活?”林蕴霏接着问。
提及此事,阿菊乌黑的眸子亮了亮,格外憧憬自己逃出苦难后的日子:“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想,人只要向前看,总能走出一条路。”
“是这个道理,”林蕴霏深以为然,“你肯定会得到幸福的。”
阿菊前脚刚走,徐直就派人请她去议事。
“三皇子可在?”林蕴霏问那位小厮。
小厮答说:“在的,国师也在。”
想来林彦已经知晓她破坏了他计划的事,一会儿指定要拐弯抹角地来试探她的口风。
至于另一位,林蕴霏心道,不想也罢。
才踏进屋内,林蕴霏就感受到林彦的注目。她权作不知情,在与他相对的位置落座。
将将沾到椅子,林彦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嘉和,几日不见,你的脚伤可好全了?”
“多谢皇兄挂念,”林蕴霏落落大方地回望,“我依照大夫的嘱咐,在屋内休息了几日不敢走动,眼下终于大好。”
“那便好,”林彦面上看似和煦,言语间则含沙射影,“皇妹深居简出,竟还不忘为徐太守出谋划策,不动干戈就将赈灾粮带回,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呐。”
林蕴霏毕竟尚未出阁,以免留下深进过匪寨的话柄,徐直掩去事实,对外仅宣称她为官府追回丢失的赈灾粮提供了绝佳的主意。
功劳被大打折扣固然是件憾事,但林蕴霏深谙内情,明白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更何况这份荣耀与功绩是谢呈捧给她的,她作为白白获利的人,占不到嫌弃与指摘的资格。
“皇兄谬赞了,我不过是从旁提出建议,真正将事情落到实处的还是徐大人。”林蕴霏婉言将他的机锋化去。
林彦紧咬不放:“皇妹实在是过谦,倘若你都算不得功臣,那么忙活了十几日却徒然无果的我岂不是成了只会添乱的无用之人?”
这句直截犀利的问话使得原本就不对的气氛绷紧到了极点,林蕴霏恍若不觉,神色平和:“皇兄为了云州百姓亲自涉险剿匪,如何会是无用之人。”
“你我均领皇命而来,皆为的是援助云州度过旱灾。所以啊,不论是谁将赈灾粮带回,都是一样的。”
她话里话外对林彦暗示皇室一体的道理,假使林彦知情知趣,就不该在外臣面前继续讲这些令人多思的话。
徐直听罢亦接了话茬,道:“公主殿下与三皇子殿下此番都为云州殚精竭虑,云州百姓与臣均会铭记这份恩情。”
然而林彦端的是不依不挠,甚至不肯顾及圆话的徐直,执意要将事情摆到明面上:“原来皇妹还记得我也在州署内,那你为何单单将此事瞒着我呢?倒像是有意提防皇兄。”
他越是失态,林蕴霏就越能看出他对却步山这个暗桩的珍惜。
“殿下,此事是臣不让公主声张的,”出乎意料的是,徐直赶在她之前做出解释,“彼时谁都无法确定这个法子是否可行,臣想的是,一面张罗人去卧底,一面不打搅殿下你那边的计划,两相并行,方为万全的上策。”
“正如太守所言,此事确乎有种种不得已的思量。我本想着事成之后给皇兄一个惊喜,谁承想反因无心欺瞒惹得皇兄不快,是我对不住皇兄。”林蕴霏其实自己也能应付得来,但徐直能够出面,她自是顺坡下驴。
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林彦有片刻失语。
心底的烦躁渐次得到平复,他紧攥着椅子的把手,默念不能再错下去。
“原来如此,”他咬着发酸的齿关,向林蕴霏与徐直露出释然的笑,同时周身的威势荡然无存,“是我错怪了皇妹。”
“赈灾粮能够提前一天被夺回,百姓便能少挨饿一日,我当然也倍感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