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议事厅,柯白泉抬眼望去,见福佑公主已端坐在正座之上,面带微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
因双方有主臣之别,柯白泉纵使心中有诸多不满,也不能一进门便发难。
他带着身后一众家族族长,恭恭敬敬地向福佑公主行礼。
待闻时安抬手示意免礼赐坐,众人方才依次落座于两侧座椅。
不等闻时安开口发问,柯白泉就率先站了起来,拱手行礼后,他神色严肃,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道:“殿下,下官听闻您派军,将靠近阳山关的村镇黔首尽数迁到后方,您此举若是让阳山关的将士们得知,他们心中恐生恐慌,以为殿下是要放弃阳山关,无疑是在动摇军心!”
闻时安端坐在主位上,静静地听完柯白泉的一番话,而后不紧不慢道:“柯郡丞,如今夷族叩关,阳山关局势危如累卵,若是阳山关被攻破,那些靠近关隘的村镇百姓,就首当其冲,置身于战火之中,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本宫若不将他们撤离,难道到时候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惨遭夷族军队屠戮吗?”
不等柯白泉出声反驳,她接着道:“再者,阳山关的将士大多征自附近村镇,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若心中还要牵挂着家中老小的安危,又怎能全心全意御敌,本宫将黔首撤离至安全之地,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能一心杀敌,保我梧州安宁,此乃一举两得之事,何来动摇军心之说?”
柯白泉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他微微欠身道:“殿下所言差矣,黔首们生于斯长于斯,贸然撤离,他们心中必然惶恐不安,极易生出乱子,而且殿下此举,事前未与郡守府商议,梧州军政大事,自有一套既定规制,郡守府负责统筹各方,如此各方方能有条不紊运行下去,如今殿下绕开郡守府,自行决断,长此以往,梧州恐生乱象,还请殿下三思。”
此时,原本坐在两侧的各家族族长心领神会,齐齐起身道:“还请殿下三思。”
这显然是在联手逼闻时安认错。
闻时安神色未变,眼中却闪过一抹冷光,缓缓开口道:“当下夷族大兵压境,乃是生死存亡之际,若事事皆按旧例,层层商议,等你们商议出结果之时,恐怕那些黔首早就陷于战火之中,惨遭夷族屠戮。”
她微微停顿,目光如炬,扫视众人后道:“且梧州乃是本宫封地,本宫自然有权决定是否撤离黔首,无需经过郡守府的同意!”
柯白泉闻言虽心中恼怒,但也清楚闻时安所言在理。
他强压下心头的愤懑,道:“即便殿下有权决断,可这撤离黔首的后续安置问题,殿下是否考虑过,此事若是稍有差池,黔首心生怨怼,激起民变,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闻时安轻轻挑眉,道:“这便无需柯郡守操心,本宫既已决定撤离黔首,这些事便自然早已安排妥当。”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接着道:“倒是柯郡丞,若真的为梧州黔首着想,不如将心思放在如何协助本宫,共同抵御夷族入侵上,而非在此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
柯白泉闻言暗自咬牙,福佑公主这意思是她要正式插手梧州政务了!
他刚要开口继续反驳,却见卞长史神色匆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只见卞长史呼吸急促,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跑着赶来。
卞长史进了厅,也顾不上擦拭汗水,整了整衣冠,神色严肃,高声道:“柯郡守,殿下乃陛下亲封,掌管梧州事务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今夷族叩关,局势危急,公主心系黔首安危,果断撤离黔首,此乃大仁大义之举,我等作为臣子,理当全力辅佐,你怎可在此质疑殿下的决策?”
柯白泉顿时气结,心中暗骂卞长史无耻,此前是谁在他面前,话里话外都是福佑公主身为女郎,只需养尊处优即可,不希望她插手梧州事宜的?
此刻卞长史竟像是换了个人,站到了福佑公主那边!
闻时安端坐在主位上,看着卞长史此番表现,脸上似笑非笑。
她微微点头道:“如今梧州形势紧迫,望诸位能齐心协助本宫,共御外敌。”
说罢,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在柯白泉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看似平静,却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柯白泉咬了咬牙,心中虽有万般不甘,但在闻时安和卞长史的双重压力下,也不敢再贸然反驳。
他低下头,拱手道:“是下官失言了,下官只是心系梧州局势,言辞间有所冒犯,还望殿下恕罪,下官日后自当全力辅佐殿下治理梧州。”
他嘴上虽这般说着,可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他可不打算真的照着做。
柯白泉在心里暗自盘算该怎么夺回梧州政权。
待到柯白泉带人离去,闻时安似笑非笑的看向卞长史道:“本宫今日还要多谢卞长史及时赶到,为本宫说话。”
卞长史闻言,立刻满脸堆笑,身子前倾,深深行了一礼,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为殿下分忧解难,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殿下心系梧州黔首,高瞻远瞩,下官岂有不支持之理,只是柯郡丞他们目光短浅,未能领会殿下深意,微臣实在看不下去,才斗胆直言,而且如今夷族来势汹汹,梧州危在旦夕,也唯有殿下能统筹全局,带领我等共渡难关!”
说罢,他偷偷抬眼观察闻时安的神色,见她神色平和,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他接着道:“不过,下官今日未曾通报就擅闯议事厅一事,还请殿下恕罪!”
闻时安手指轻敲着扶手,怪不得卞长史这样的贪暴无能之辈,能成为永平帝的心腹。
若是自己身处永平帝之位,恐怕也会喜欢这般说话好听,懂得察言观色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