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安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中棋子,站起身行礼道:“殿下赎罪,是幼安失礼了。”
闻时安摆了摆手,神色温和道:“无碍,只是幼安能与本宫说说,究竟有何心事吗?”
余幼安迟疑了一下,缓缓道:“祖父年迈,我父兄一辈又多不成器,因此幼安担心余氏后继无人。”
闻时安嘴角微弯,轻声道:“幼安不必忧虑,想必余郡守早有准备。”
余幼安沉默片刻,苦笑道:“其实幼安一直在心中暗恨自己为何不是个小郎君,不能继承余家,为祖父分忧。”
闻时安斜倚在靠背上,笑着看着余幼安,并不言语。
余幼安见此,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后道:“幼安之前深恨自己不是小郎君,但是直到见到殿下,才知道即使生为小娘子,依然可以手握权柄,让世人低头。”
闻时安温和一笑,但依旧没有接话。
余幼安见此,也不气馁,她接着道:“若是殿下能帮幼安执掌余氏,幼安日后愿为殿下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时安垂眸,静静看向跪在地上,强装镇定的余幼安,道:“幼安,余氏乃是梧州第一家族,你怎么会认为本宫能一言决定族长之位呢?”
余幼安摇了摇头道:“因为幼安相信,殿下日后一定能成为真正的南越之主!而且幼安并非恳求殿下直接插手余氏内部争斗,只是希望殿下能在关键时刻助幼安一臂之力。”
闻时安用手指轻敲棋盘道:“这世间之事,犹如这棋局,一步错则满盘皆输,你既想入这局,可曾想过其中风险?”
余幼安挺直脊背,目光坚定道:“幼安不愿再懵懵懂懂的随波逐流。”
她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闻时安笑了下,当初她选中余幼安便是因为看中余幼安的天资和野心,这不是一个甘于平凡之人。
闻时安调整了一下姿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日后还很远,只说如今,你又能为本宫做些什么呢?”
余幼安深吸一口气,道:“祖父希望余氏能够与殿下联姻。”
出乎余幼安意料,闻时安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微微一挑眉,好似在问她:然后呢?
余幼安茫然。
闻时安道:“本宫相信,不止余郡守如此想,梧州大半家族都有这个想法,一条捷径摆在众人面前,大家自然都会想走上一走。”
余幼安身体微微前倾,焦急道:“其他家族只是想上一想,但是祖父不同,他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他一定会想办法办成这件事。”
闻时安坐直身体,轻叹一口气,看向余幼安,缓缓道:“幼安,即使本宫日后真的与余氏联姻你觉得这便足以左右本宫了,又或者,你当真认为,一个驸马就能对本宫的决断产生影响?”
余幼安愕然的看着闻时安,只见她神色淡漠,对此毫不在意。
闻时安轻声问道:“幼安你出身余氏,可曾听过当年余氏和张氏之事。”
余幼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祖母便是出身张氏,只是张氏在二十年前夷族一战中损失惨重,已经沦为末流,不复往日荣光。
“本宫听闻,当时张老夫人带着余三郎君和张三娘子,抱着还未满月的孙子,跪求余郡守出兵解救被围困的张氏,可最终还是被余郡守拒绝了。”
据说当时张老夫人放下了所有尊严,言辞恳切,只求余修元能念及旧情,救救张氏,然而得到的却是他的断然回绝。
他言夷族包围张氏,此时贸然出兵,除了平白损失将士们的性命,对战局毫无益处,他绝不能因一己私利而损害将士们的性命。
此事之后,张老夫人带着侄女张三夫人离开余氏,选择去别庄居住,如今二十年过去,张老夫人即使亡故,也没有再踏足余氏的大门一步。
“当年余郡守能对相伴三十余年的发妻这般决绝,幼安,你难道也觉得本宫是个小娘子,就会为一介驸马动摇自己的决定?”
闻时安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余幼安的心上。
余幼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片刻后,一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的面颊滑落。
余幼安苦笑,明明不管是在史书之上,还是在她身边,都曾发生过为了利益,抛妻弃子的事情。
如今性别调换,她却没有反应过来,自大的认为“驸马”对于福佑公主很重要,将来能够影响福佑公主的决定,乃至代表公主行事!
她虽已萌生出夺权之心,可终究还是被自己的性别认知所束缚,未能真正冲破那层枷锁。
这样的她如何能够在余氏的争夺中成为胜出者,怪不得殿下会问她是否做好了准备。
片刻的沉默后,余幼安缓缓俯下身,深深的叩拜下去:“幼安多谢殿下指点!”
这一拜,不仅是对闻时安的感激,更是她对自己过往认知的一次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