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菱作势要走,韦檀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见她低头瞥了瞥自己的手后抬眼来瞪,明知逾矩却又不愿松手的韦檀只好软下语气:“好好说着话,怎么学阿狸扭头就跑?”
毕菱甩开他的手坐下:“不许拿我比猫!”
“好好好,我像阿狸成不成?”韦檀见她肯留下,索性也就丢开面子,将心底的不满尽数道出,“我这几日在家中和私宅来回奔波,就是怕错过你送诗稿,谁知你浑然不放在心上……”
“公主吩咐我今日去平康坊,我难道还能违命不成?我可没小世子含着金汤匙的尊贵命,多的是身不由己。”
“好了好了,嘴撅得都能挂凤首壶了。”韦檀笑得无奈。
“净会胡诌!我见过凤首壶,装满酒水之后连捧起来都费力,如何能挂嘴上?!”
韦檀又挨她一瞪,心里倒更舒坦了些。
看她能较起真,一时半会是不会跑,他抬起双臂枕在脑后朝榻上一歪:“你说的那种是胡人那边传来的,宫里的凤首壶是银质的,小小巧巧一把,里头装的酒只够斟满两个羽杯。”
毕菱正在想这凤首壶的模样,忽然瞧见他嘴角笑意透着几分狡黠,顿时恼道:“好啊,你敢戏弄我!”
她抄起手边的软枕,扑上前朝他砸去。
韦檀仰倒后露出的腰腹遭了殃,无奈马车里的坐榻难以腾挪,他无处躲闪,只能哀叫着求饶。
可见她近在咫尺,连眉梢眼角的嗔怒也显得灵动可爱,他忍不住抓住那软枕将她一道拽近。
毕菱跌坐在他怀里,不自觉就起身想逃,却慢了一步——毕竟是能在蹴鞠场上与藩镇质子一较高下的人,他的力气不比霍玄恭小,被他禁锢住竟难以脱逃。
毕菱惦记着印诗册,按捺住怒火没有张口叱骂。
谁知韦檀将她低头不语当作默许,俯首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耳廓。
微凉的触感激得她浑身一颤,韦檀轻笑,抽出夹在两人中间的软枕抛至一旁,好把她揽得更近。
察觉出她趁机想逃走,他搂得越发用力,故技重施拨了拨她小巧的耳垂,逼得她再度瑟缩发颤。
“嗯……是怕痒?”他几乎要埋首在她颈间。
毕菱浑身戒备,被他触碰到的身体绷得犹如石像一般僵硬,脸上烧得厉害,却不知是羞赧多一些,还是恼怒更甚。
她对韦檀谈不上厌恶——若不评判他为人秉性,但单论相貌体态这等皮囊,京中士族公子中确实无出其右。
头一回梦见霍玄恭后,她一度以为自己是贪恋美色之辈,毕竟与他并未深交,总不能是因为他正直良善,便拖人家入那种梦境。
可眼下面对投怀送抱的韦檀,她觉得自己堪比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若不是还有事相求,自己定当义正辞严地劝他自重。
眼见韦檀要得寸进尺,毕菱戳了戳他肩膀冷静提醒:“我要喘不上气了。”
韦檀本来也只是一时悸动想同她亲近,并非谋图不轨,听出她言外之意后缓缓松开,却又想把话讲明白。
“阿菱,我并非有意轻薄,可你方才也说,在永宜那处仰人鼻息实在艰难,不若来我身边——我定会好生待你。”他抓住她的手,循循善诱,“只要你肯应允,莫说刻印诗册,便是将那印坊归在你名下也不过是一句话,今后你写的诗都能编纂成册、流芳千古,何苦在风月场里拿假姓名赚些碎银虚名?”
多么诱人的许诺,若她真是不经世事、贪慕名利的少女,着实难以抗拒。
可她不是。
毕菱用手掌抵在他的肩头,将自己的身体竭力撑得远一些,好与他对视。
她似笑非笑,反问道:“我若是不允,这诗册可还能刻印出来?”
她的话穿破利诱这层轻纱,直指背后暗藏的威逼。
韦檀垂下眼帘回避她的逼视,手中仍然紧握着她的柔荑:“你是只想同我谈交易?交易有交易的谈法——只是我如今权名利禄皆是不缺。”
缺个永宜公主做妻子来治一治你,毕菱心想,话说到此处,她已知晓韦檀的态度。
上位者总是能随意开出价码,甚至韦檀还算是上位者中讲情理的,不曾拿小世子的身份威吓强逼,哪怕她此刻选择放弃刻印诗册,应当也能安然离开。
只是她如今……无路可选。
毕菱反握住他的手,韦檀立时抬眼看向她,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喜悦期待。
“我应你——可我绝不做无名无分的外室。待孝期过了,我要你亲自迎进韦家门。放心,我有自知之明,非公主郡主、名门贵女自是做不得将来的世子妃,可做个良妾总不是难事。”
韦檀无有不应:“自是应当的!娶妻的事我做不得主,可我定会做足六礼、待你如妻,替你备下十里红妆,护着你一生一世。”
被他紧紧揽住的毕菱默默想着:话别说得太满,孝期还有两年呢,等诗册散发出去后,韦家恐怕绝不愿同她毕菱沾上一丁点儿关系。
也就哄哄他眼下高兴,好卖力做事。
想着便觉得他也算可怜,毕菱抬手拍了拍他后背,韦檀得了回应愈发激动,口中念念:“阿菱,我绝不叫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