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望去,白墙黑瓦,檐椽飞挑。
缓步向前,丹楼碧坛,青烟缭绕。
穿过廊庑,毕菱远远看见殿堂前站着身着法衣、手持拂尘的道人们,正徐徐吟咏科仪典乐。
庄重肃穆之感稍稍冲散了陆逢春心底的焦躁不安,他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阿菱,我先领你去拜见妙真道人。我阿娘常领着我来祈福祝祷,与她最为相熟。她是知观,观中大小事务皆由她来主持,今后你若有事托请,便可直接寻她。”
毕菱点点头,随他走上台阶。
正要叩门,一个小道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陆郎君,道人并不在房中,她、她去处理要事了。”
陆逢春心生疑惑,且不说阿娘昨日递过帖子,今日一早他将毕家人收拾服帖后,还派仆从前来传话,道人还说厢房已收拾妥当。
他再一细看,这小道童盯着脚尖不敢抬头,于是问她:“道人何时回来?”
小道童支支吾吾,陆逢春轻笑一声,倚着柱子:“那我就在此处候着,到黄昏敲钟时总能等到她回来。”
毕菱见那小道童不过七八岁,鼓着腮一脸为难,两个小髻晃呀晃。
她于心不忍,轻声问道:“道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小道童抬头瞄了一眼,见她穿麻戴孝,知道这就是毕家小娘子。
见她温声细语、还算客气,又瞟了瞟犟驴似的陆逢春,小道童不由得朝毕菱挪了两步,小声说:“公主在等着陆郎君呢。”
陆逢春耳朵尖,听见这一句后别过头去。
他就知道!
妙真道人得信后报给了永宜公主,她自己不敢抢在公主前头见他们,寻了个理由避开,叫小道童来拦路。
他一想到昨日和永宜公主的事,不知已经传进多少人的耳朵里,就恨不得抱头狂奔回家,将头埋进被衾之中。
无奈他身旁站着一只脚刚迈出火坑的表妹,阶下的仆从手中还抱着大大小小的箱箧包裹,等着安置在这清都观里。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撂挑子走人。
但领着表妹去见永宜公主实在令他违心难堪,陆逢春脚下像生了根一般不愿挪动,只想再拖个一时半刻……
不明内情的毕菱听了小道童的话,只想到自己是托了陆家的关系才进清都观,中间少不了贺年表兄同公主说情。
先去拜见公主更合规矩,妙真道人这是好心提点,于是她从善如流,转身看向陆逢春。
“表兄,我身有重孝,不宜面见殿下,只能在门外遥拜叩首,以全君臣之礼,还要劳烦表兄替我当面向殿下致谢。不过,今日太过匆忙,还未来得及备下谢礼,恐怕殿下怪罪……”
陆逢春听了这话背后凉飕飕的:放心吧阿菱,公主不会在意什么谢礼,只惦记我这块肥美膏腴。
不过,公主兴许会抓住这个由头,把自己扣下来……
陆逢春打了个寒颤,恨不得抱紧身边的柱子。
毕菱看出他不情愿,以为他是担忧被迁怒,于是小声提议:“不如将贺年表兄请来?有他在,想来殿下不会怪罪你我。”
陆逢春一听见兄长的名字,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摇了摇头:“不必不必,还是……唉……还是我去吧。”
他迈起千斤重的腿,一步步挪去公主所在的院子。
在前面引路的小道童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等他,小声嘀咕:“腿快赶上我人高了,怎么走不动路?”
陆逢春装作没听见,一路上看树、赏花、望飞鸟,走走停停。
等到了院门口,陆逢春抬头一看:“匾额为何不见了?”
“殿下说要换成‘丹若’二字,知观已经安排人去新制一块。”小道童说完,叩了几下门。
一对侍女前来应门,虽身着朴素道衣,但皆是身量匀称、仪态端庄,将陆逢春和毕菱引至正门旁的耳房。
“请二位稍候,奴先去通报殿下。”
毕菱跟着陆逢春踏进耳房,却见里头已经坐着一位公子,正在低头饮茶。
待他抬起头,毕菱见他眉清目朗、仪态不凡,细看又觉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她正疑惑自己在长安城中并不认识多少人,那人放下茶盏缓缓起身,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顿,随即落在了陆逢春身上。
陆逢春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他,只能硬着头皮拱拱手:“小世子,幸会幸会。”
韦檀微微颔首,看向他身后,问道:“陆郎君,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