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文惠帝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被迫在府中空等的朝臣们终于坐不住了。
尽管宫中有意将消息封锁,但抵不过人言随秋风兴起,众人纷纷猜测文惠帝此次怕是捱不过去了。
三省六部,大小官吏,三教九流,渔樵耕读,大昭的角角落落都不会因为帝王昏倒而停止周转。
众人需要出入作息,自然就会产生事务。事务日新月异,纷至沓来,堆积在案台上 ,容不得耽搁太久。
国君因病不得上朝,按说该由储君代掌君权以监国,然而文惠帝未有立下太子,只得另论。
大昭未设宰相一职,六部的尚书分掌宰相之权,均为帝王之下的第一人。在没有储君的情况下,便该由他们统领百官处理事务。
特殊时期只能特殊处理,六位尚书齐齐穿戴整齐,在百尺街的六部衙门碰面,决议依照轻重缓急共理朝务,使得朝廷维系正常运作,直至文惠帝醒来。
除了被打入冷宫的六皇子,其余皇子均进宫伴君左右,三皇子林彦的禁闭亦被解除。
林蕴霏入宫径直去清宴殿,好巧不巧遇上才从其中出来的林彦。
“嘉和。”对方较之半月前清瘦了不少,周身的阴郁则加重了不少。
听着他唇齿间倾轧出自己的称号,林蕴霏有些犯恶心,但她面上并不会露怯。
事实上这几日林蕴霏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清楚林彦迟早会被报应倾覆,她无需畏惧对方:“数日不见,皇兄风采依旧。”
林彦好似无有听出她夸奖中暗藏的讥讽,顺着她的话道:“皇妹谬赞。”
“皇兄可是已经见过父皇了?他如今怎样?”林蕴霏实在没兴趣与他多聊,转移话锋道。
“父皇还是没醒,柳院使及太医正在重新商榷治疗的法子,”林彦煞有介事地感叹,“父皇此次病来如山倒,真是叫人揪心。”
林蕴霏不欲搭理他那虚伪至极的装腔,道:“我去瞧瞧。”
“嘉和,你又非大夫,进去亦是枉然旁观。”林彦用横出的胳膊拦住了她。
林蕴霏避无可避地对上他深邃的乌眸,问:“皇兄这是何意?”
“我有一些话想同你讲,劳驾你移步。”
“这句话听起来格外耳熟,”林蕴霏淡淡地开口,“我以为我在云州时便将话说得很明白。”
林彦半眯起一只眼:“皇妹怕是误会了,我没有将旧话重提的习惯。”
“今日我想与你谈的事,与国师谢呈有关,”他将尾音拖得很长,像是有着万千钩子,“这下皇妹总该有兴趣听我细说了吧。”
林蕴霏确实咬上了他的钩,随林彦走至僻静之处。
望着对方透着一股洋洋得意的背影,林蕴霏懊恼地咬着牙关。
再怎么说,谢呈也算是她的盟友,她不该对与他相关的事置之不理。
林蕴霏这般说服自己。
但转瞬她就自暴自弃地想,也罢,哪里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其实就是放不下谢呈。
滞后地反应过来林彦还在将自己往小径引,林蕴霏警觉地停步:“就在这儿说吧。”
瞥见她犹似豹子般机敏的明眸,林彦深感好笑地摊手,以示清白:“嘉和,你不必紧张,我既选择与你在宫中谈及此事,便已将满满诚意摆到你面前。”
林蕴霏直直地望进他的笑眼,言简意赅地说:“皇兄不若开门见山。”
“嘉和,别着急啊。”林彦仿佛是一位孜孜不倦教诲小妹的兄长,这副姿态能够骗得过他人,却只会叫林蕴霏觉得毛骨悚然。
林蕴霏不语,转身欲走,用行动告诉林彦自己的不耐。
纵使他手中掌握着她感兴趣的消息,并不代表她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皇妹作为谢呈的身边人,”不出意料,林彦语气稍急地说,“是否知晓谢呈的真实身份?”
回眸沉默地看着他,林蕴霏等他继续往下说。
与镇定面容截然不同的是,她在听见林彦意味深长的问话后,心跳如擂鼓。
林彦紧盯着她的神情,道出话时心中升起莫名的畅快:“我瞧皇妹应当是不知情吧……”
即便林彦没有明说,可林蕴霏听出了他的嘲讽,嘲讽她与谢呈看似情深,实则连互相坦诚都做不到。
被实打实地戳到了痛处,林蕴霏的呼吸一窒。
林蕴霏自以为能消化这份伤痛,不想林彦的一句话霍然将她心口的伤疤撕扯开,极端的痛意衬得她这段时日的若无其事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更为要命的是,她尚未听全谢呈所谓的真实身份。
直觉告诉林蕴霏,林彦接下来的话会颠覆她的认知。
“大昭国师谢呈,深得帝王信任,受万民景仰,”林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谁又能想到这样冰雪高洁的人物竟会是前朝余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