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月光从窗棂里射入,映照趴在榻上的诸葛乔侧脸上。他的眼睛紧闭,脸色苍白,不见血色,看起来十分虚弱。
榻边的盆中淡红的血水,箭头沾染着血迹,换下来的衣服像是在血水里被浸泡过一般。
刚送回府时,崔复还未及时赶来,周瑛见诸葛乔逐渐神智不清,遂自作主张,拿出匕首来,将诸葛乔后肩上嵌入肉中的箭簇头挑出,伤口像是被撕裂的深渊大口一般,源源不断涌出血水来。
诸葛乔痛地嘤咛了一声,紧紧皱着眉头,周瑛见诸葛乔有了反应,登时松了半口气,拿起府中本有的止血疮药撒了上去,立即拿纱布按住伤口。
片刻功夫,周瑛感觉到掌心的温热不再那么强烈,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虽然血未曾止住,可到底比方才要好了些。
崔复终于赶到,赶忙净手,接过侍女递来的白巾擦干,看了眼还在渗血的伤口,立刻命药童从药箱中取出针包,开始施针。
数枚银针扎在诸葛乔的身体上,崔复揭开纱布,观察伤口中渗出的血色是否有异,又拔出伤口附近一枚银针,定睛查验,“好在无毒。”
站立在一旁的众人终于得以安心些。
伤口处的血慢慢止住,崔复上完药后,给诸葛乔缠裹绷带,结束后伏轩秀立刻上前给一件干净的中衣披在诸葛乔身上。
昏迷许久的诸葛乔终于睁开了眼睛。众人惊喜不已。
诸葛乔开口第一句道:“先生,我这伤,要多久才能痊愈?”
“回禀侍郎,虽未伤及骨头,伤处极深,离心口只怕不足两寸,少则也要三个月好生卧床休养。”
“三个月...那父亲的北伐...”诸葛乔突觉一阵晕眩袭来,吃痛地低低叫了一声。
伏轩秀哭着蹲到榻边劝道:“还提什么北伐,夫君你的命差点都要没了。”
“侍郎,你这身子别说上战场了,就连长途颠簸也是吃不消的。”崔复无奈。
诸葛乔沉吟不语,伏轩秀抬起头求助似的看向周瑛。
周瑛走上前去柔声说道:“柏松,你先好好疗伤保育身体为第一要紧事,也好让轩秀和攀儿放心。”
“是,母亲。”诸葛乔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说道:“崔先生,辛劳您给我母亲瞧瞧。这些日子母亲她身子肯定受损不少。”
伏轩秀送周瑛出院门,晨曦照射进院中,忙活了一整夜,几人的脸上都是疲惫之色。
周瑛停住脚步嘱咐道:“这些时日要辛苦你好好照顾他,有什么缺得尽快派人和我还有你三叔母说。”
“这些辛劳都不要算什么,哪怕是为了夫君平安,要了我的命都无妨。”伏轩秀垂首拿起帕子拭泪,也惹得周瑛伤心,又听伏轩秀恨声道:“我只想知道是夫君为何伤的如今之重,到底是何人伤的他,我简直要恨死这个人了。”
周瑛忽而又想起几个时辰前在田庄里,诸葛乔不顾自身安危,舍身飞救张文莹的场景。那一刻诸葛乔毫不犹豫挡在了张文莹的身前。若说是尽臣子之道有些牵强,可论起其他到底是容易引起非议。
故而周瑛在回程路上和诸葛亮吩咐下去,让今日在场所有人都不得向外透露所见所闻。
“都过去了,柏松也不会想提起这些事。”周瑛淡淡一笑,便离开川宁院。
伏轩秀刚转身踏入房中,就听见远处攀儿的啼哭声。见乳母将孩子抱来,她责备道:“这儿满是血腥气,给孩子抱来做什么。”
“给孩子抱来,我看看。”
里面传出诸葛乔微弱的声音,伏轩秀往里探了一眼,随后挥挥手示意乳母进去。
见父子温存的画面,伏轩秀不禁心口又是一片酸楚,诸葛乔觉察出来一旁妻子的异样,遂抬头招手给她唤来,拥在怀里。
伏轩秀见丈夫本就虚弱,还费力抱着襁褓里熟睡的儿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托举替他省些力。
“无碍。我瞧攀儿睡熟的模样和你有些像。”诸葛乔故作轻松的模样,又惹得伏轩秀心疼。
“乔郎,我知晓你要说什么。你想跟着父亲去北伐,去建立功名,成为父亲正真正的儿子。”
诸葛乔缄默,随后抚摸伏轩秀的脸庞,亲昵道:“夫人知我。”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做你知心的妻。乔郎,留下来陪我和孩子罢。战场凶险,此前你去南中,我就担心受怕了大半年。这次你受如此重的伤,我更不可能让你上战场,让攀儿失去父亲。”
伏轩秀此话一出,泪流满面,诸葛乔安慰起来,“母亲她已身怀有孕,这还是她与父亲这件第一个子嗣,可为了北伐大业,母亲遇险之时,愿意牺牲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性命来成全北伐大业。难道父亲舍得吗?父亲北伐布局已谋定。”
“疯子!都是疯子!”伏轩秀咬牙,气地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这下吓醒了诸葛攀,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向眼前的父亲母亲,立刻喜笑颜开,摇晃着小手兴奋不已。
夫妇两立刻换了面容,逗弄了孩子两下。诸葛亮看了一眼远处的乳母,示意她给孩子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