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坊里周瑛与晏黛一一查看刚研织出的一批八宝卿云拥福花样。这些时日锦坊的生意要比此前红火,多亏时兴的花样一波接一波出现在市面上,让中原和江南之地甚为追捧,也让周瑛一众人忙碌不少。
正想细看花样上的绣线走势,周瑛探身弯腰之时,突觉眼前忽然一黑,耳中轰鸣声不觉,一瞬间失了力气根本站立不住,身子摇摇欲坠时,身边的晏黛眼疾手快赶紧搀扶住周瑛,待她略站稳后,和卫悦一起将周瑛扶到长凳坐下。
她刚想开口,但胸中像是闷攒了许多杂气,无法排出,凉风一激,恶心不已,拿起手帕死死捂住口鼻,才稍稍忍住呕吐之感。
晏黛瞧周瑛脸色苍白,很不放心,提议赶紧找个医郎瞧瞧,卫悦也正是此意,可瞧周瑛摆摆手道:“怕是昨夜受凉了,这才恶心不已。等一会查完这些料子就回去躺下歇歇便好。”
“夫人,晏黛女郎做事您还不放心吗。咱们回去歇歇,您这几日精神都不济,再这样下去只怕身子要吃不消了。”卫悦一脸担忧,又补充道:“若是您真累出个什么好歹,丞相问起,我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只怕要吃苦头。丞相的脾气您还不知,上次您就吹风咳嗽了两声,丞相就吩咐侍从们连夜给窗纱换了,还给冬日用的厚锦帘子装上,就怕风钻进来...”
“好好好...”周瑛一叠声止住了卫悦的唠叨,“他烦你们,你们就来烦我是吧。”
刚刚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卫悦和晏黛相视一笑。
卫悦搀扶着周瑛,主仆人正要上马车时,就见远处一辆骈车缓缓驶来,从轿厢中下来一人,周瑛定睛一看是皇后张文莹身边的侍女官裘蔓。
裘蔓上前先是施了一礼,笑吟吟道:“夫人可让我好找,皇后殿下请您去明德宫一趟,让我亲自来接。”
“皇后殿下有说是因为何事吗?”周瑛问。
“说是明年亲蚕礼的祭衣要和您商量下。”
离亲蚕礼还有小半年的光景,也不是紧急的事,卫悦谦和说道:“今日我家夫人身子不适,正要去看医郎。能否等身子好些了,再去面见皇后殿下,也不失礼数。”
“那不正好,奴婢这就吩咐小黄门去将崔医挚请到明德宫为丞相夫人诊脉。待诊完脉可好商议亲蚕礼的事。”
裘蔓安排如此周全,想来是推脱不掉。周瑛觉得心口烦闷,没有其他心思好好思量,只得摆摆手上了宫里的车架。
到了明德宫,周瑛入内,卫悦刚想跟上伺候,就被裘蔓阻了,“卫悦女郎,皇宫森严无诏不得入内。皇后殿下只召见丞相夫人一人,想来是有要事要商,咱们就不近前伺候了。”
卫悦虽担心周瑛,但碍于宫规法度,自己轻举妄动是在给周瑛惹事,便作罢。
裘蔓提议道:“我带女郎去吃些茶点吧。”说笑间三央四请给卫悦带去偏殿的值所喝茶。
孤身一人的周瑛踏足内殿,身后殿门随即紧闭,心中不禁升起疑云,但还是在见到张文莹时怀疑自己多虑了。
施礼间发现张文莹看自己的眼神冷冷的,也不回应让她起身,疑虑又不免涌上心头。
“黄夫人。”张文莹这三个字说的很重,“本宫还记得幼时果儿每逢盛夏都会去您所在的道观小住些时日,夫人此前一直在道观修行,怎会愿意还俗嫁人?”
见张文莹神情异常,周瑛不免吃惊,她觉得张文莹应该是知晓些什么,但并不敢确定,始终沉默不语。
随后又听张文莹道,“不知夫人还俗这几年,是否还记得冲虚至德真经?”她看向始终不言语的周瑛,“夫人不知?那夫人应该熟识江东二十八县的每一寸土地吧!”
周瑛心头一震,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显难看。
不知何时从哪冒出的两个婆子一把钳制住她,将她押解送到了内室,毫不客气地将她按跪在地,跪在一张竹帘前。
张文莹一把扯过竹帘,哗啦一声落地发出清脆响动,香案上张飞的牌位,赫然出现在周瑛眼前。
她的胳膊被张文莹扯得生疼,紧接着张文莹的怒吼声在耳边炸响,“周瑛!原来你是东吴人,本宫这一生最恨的便是吴狗。今日要你给本宫父亲磕头谢罪!”话毕,拉着周瑛就朝青瓷砖磕去。
周瑛拼了命地挣扎,却抽不出被两个婆子死死按住的手,索性身子一歪,一头朝张文莹怀中撞去,没成想两人拉扯之间直直撞向香案,周瑛额角磕到案台边,一阵头昏脑涨,眼前景象如水中倒影般虚幻,瞬间失去意识,倒在地上,额间不断地渗出血来。
疯狂之后,一片寂静狼狈。张文莹喘着粗气,呆呆地望着昏死的周瑛。片刻,她屏息伸出手试探性地查验周瑛可还活着,待温热传至指肤,慌乱的心才得一丝安慰。
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泪流至脸颊,张文莹看向同样惊慌失措的婆子,“去,快让裘蔓去请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