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朝十一年三月初四,雨天。
林思从梦里悠悠醒来,听着雨敲车篷,恍恍惚惚地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记日子了。
体内蛊虫危险,她也只是掐着个大约的时间,在三个月内送人到独独楼便能保命。
在巾帼堂的时日大多快活自在,人一快活,便轻易忘了时间的存在。
她竟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在地牢里为什么要那样执着地计日子了。
头顶雨声咚咚,陆续将车里的其余人敲醒了。
卫金娇打着哈欠半睁着眼嘟囔着:“什么时辰了?”
“三更天。”
意料之外的回答,将卫金娇吓了一声,整个人顿时完全清醒过来。她抹黑睁大了眼睛,不确定地问:“阿思?”
“嗯。”
卫金娇这一吓,成功将其余两人吓醒了。
漆黑的马车响起了窸窣的动静。下一瞬,一道火光在车内照亮。
段芳和举着火折子,将车中间的油灯点燃。
一团染着松香的油火跃动起来,照亮了车内四人的脸。
齐月娘揉着眼睛,懒洋洋地趴在林思肩上:“这会儿醒了,明日怕是又要白日瞌睡。”
可既已醒了,要她立刻再入睡,那是不太可能的。
放眼整个巾帼堂,能做到倒头就睡的人约莫只有两个,一个是人小觉大的陆招子,另一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卫金娇。
“那接着睡不就好了?”卫金娇说着便抱着毯子安心倒下,“老段,灯还是熄了吧。”
说后面那句的时候,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已然是快睡着的状态了。
齐月娘心里暗道了一声果然,抬手从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特意从家里调来这辆驷车,能坐能躺,中可烤火摆桌。不然,若是坐上了司里安排的一马小车,四个人挤在里头,这一路下来,恐怕和坐牢一般。
壶里的茶毕竟放了半日,已经不烫了,茶水沿着壶嘴灌入杯里,溅起的液滴偶尔飞到她手上,也不觉得烫,暖暖的,倒叫她被雨声扰乱的心平静了几分。
“当心!”
端茶欲饮之际,忽有破空之声靠近,齐月娘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林思已经猛地扑着她倒下!
一枝黑箭自车外飞来,火光骤灭!
“怎怎么了?!”
林思和齐月娘正好扑倒在卫金娇身上,突然落下的重压惊醒了她。她起不了声,又看不见车内状况,只能一通乱叫。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阵兵器相接的叮当金属声。
看来是驾车的几名武婢前去应对了。
林思心念百转,急忙拉着齐月娘从卫金娇身上起来,开口应道:“有埋伏,估计是要杀我们的。”
段芳和也被这突来的变故吓懵了,听见林思的话,在黑暗中随意拽了个人的手便提议:“我们赶紧下车。若是在这车里,迟早会被围困。”
她话音刚落,车内响起铮的一声,一道银光转眼如游龙般从几人头顶闪过,转眼撞开了车门,在黑夜中汇入了乱战。
卫金娇的声音在风雨中留下一句:“别怕,我来会会他们!”
车门被撞得吱呀作响。
刀光剑影没有给人太多的思考时间。不等卫金娇的话消散,林思和齐月娘已经跟着段芳和下了车。
三人脚刚沾地,身后倏地掠过一道飓风,一把飞斧不知从哪个方向抡来,竟直接将马车拦腰砍断!
半个车篷盖应声塌落的瞬间,斧口擦着几人头上发丝而去,长了眼睛般回收到一名身高体格不输卫金娇的人手里。
“老段!我破开一个口子,你们赶紧走!”
对方来势汹汹,此刻月色昏暗,她们看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只能从乒乓相接的兵器光影中,隐约判断出来,来人已经团团将马车围住。要靠卫金娇和三名武婢突围,堪称难于登天。
卫金娇只觉对面来人如同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的,根本应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