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永宁门城楼。
正是守城侍卫换值的时刻,城楼之上寥寥不足三人。
总算有了暖意的阳光懒洋洋地随着清风摇曳,敲开楼门,撞响檐铃。一道视线远远地追着阳光掠过大半宁京街景,眸中凝出蓬勃的欢喜。
一名身着黄衣青裙的侍女忧心上前,问:“主子,换值时间快结束了,我们还不走吗?”
她说着,目光紧张地扫向四周,生怕一不小心就有侍卫出现。
尽管自幼跟着殷嘉,但她和殷赢那样孤冷胆大的不同。她怕这世间一切,出生至今,一直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活着。
殷嘉曾说过,最看重她的守口如瓶,殊不知她属实是怕死,怕一不小心掉了人头。
未经许可登上城楼,她的心脏跳得耳朵都嗡嗡的。
确认四下无人,她才收回注意力,琢磨着怎么才能劝得动眼前步摇摇曳、华服耀眼的殷嘉,还不惹她生气。
不知何故,殷嘉心情很好,她目光未动分寸,嘴边含笑问:“你看到了什么?”
“宁京?”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天地?”
嘴角的笑意骤然消失了,面庞上不见一丝笑意,一张灿若牡丹的脸上现出遥不可及的威严来。
侍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捕捉到她的小动作,殷嘉垂了垂眸,将侍女手臂上的锦绸披风接过,问着话披上身:
“殷赢方才来消息了吧?说什么了?”
侍女不敢怠慢,忙从袖中取出一张卷起的纸条:“神医带人去了刑狱司,不知道要干什么。这是她记录的圣医楼的情况。”
纸条是从信鸽腿上摘下的,不大,写的字也不多。
侍女不识字,不小心瞥见纸条一角,只觉得都是黑乎乎的墨点。
可面前的人却看着墨点笑了,下一瞬,她就听见自家喜怒无常的主子交代:“走吧,是时候把阿赢叫回来,给我们的林断事安排点事情了。”
此时此刻,巾帼堂内的林思还在细品着安宁的话。
段芳和也没搞明白,她怎么听着安宁的话,像是要行贿呢?
这可不兴整啊。
安宁看她们没人接话,也不尴尬,只侧过头,朝身后的病竹微微颔首。
病竹领了她的暗示,上前一步打开红木礼盒,一枚鹌鹑蛋大小的棕褐色药丸跃入二人眼中。
安宁福了福身:“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林思有些意外。
她没料到,区区一枚药丸,能有这样浓郁的药材气息。
简直就像是不经加工,就把名贵药材们团了起来一般。
它和寻常药丸也很不一样。这枚药丸更像乡间孩子戏耍时做的泥丸,表面大小不一的点状凸起让它看上去凹凸不平,仿佛包裹着许多小石子一般。
若非那股无法造假的药味,林思都要怀疑安宁是在拿泥丸来耍人了。
“安大夫的心意我们收下了。但……”段芳和越看这药丸越像一把夺命刀,好似多看一眼都伤眼睛一般,侧过了视线,“礼就不收了。饭碗要紧。”
她呵呵笑着,端起一杯茶猛喝了一口,压一压心头的慌张。
这安宁还真是来送礼的,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刑狱司是什么地方?
从来没有人敢明目张胆来到这里送礼的。
便是之前那两个司监,也是在外头交易。
在刑狱司里头受贿,跟当着刚正不阿的尹成的面放走犯人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段芳和端杯子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她虽然有些滑头,但不多。尤其在公事上,是非分得很清楚。
别说她在这儿不敢收,便是在外头,她也是不敢多看一眼的。
眼下,她只想尽快把这木头盒子盖上,把人送走。
段芳和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安宁柔和似水的声音响起,不慌不忙地解释:
“主簿大人误会了,这不是礼。是给断事大人的药。”
一旁的林思挑眉看过去,眼中再度掠过一抹意外。
安宁这一趟,完全是冲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