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殷嘉说过,丘贤莲这样的“受气包肯受苦”。
可她从来没有和殷嘉说过丘贤莲的所有经历,殷嘉不是凭空想象下结论的人,那她怎么知道丘贤莲“受气包还肯受苦”的?
这个“苦”是什么“苦”?
答案呼之欲出。
如果丘贤莲是用自己的命和殷嘉做交换,完成了最后的复仇。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能圆得上了。
原来,她不止被殷嘉一个人握在手心里耍。
胸腔里隆隆作响,好似戏班子搭台的唱作念打,锣鼓喧天声中,不知名的座上宾客催着她谢幕。
原来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她就是个杂耍木偶。
殷嘉是操线的人。
而丘贤莲,是勾着她行动的线……
可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丘贤莲相信殷嘉一定会帮她复仇?
这个林思没有思路。因为殷嘉是个动摇人心的疯子。
她能想到,殷嘉至少有十种方法让丘贤莲相信她。
只是她有些惊讶,殷嘉竟会对丘贤莲言出必行。
和对她的出尔反尔比起来,殷嘉在丘贤莲的人生中,堪称侠女。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殷嘉要自己来查丘贤莲的案子?
只是要试试她的本事?这确实像那个疯女人会做的事情。
她要的,是有野心有手段的人。
像自己这样一个七岁灭口全家,被困地牢十年的死囚,确实值得她关注。
但林思不是傻子,时至今日,她知道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让殷嘉觉得“非她不可”的原因。
是一个人,还是一件事?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设想。
那个扒在她生长的猪圈之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女孩。
她的双胞胎姐姐。
但二者之间的关联,不是她这个刚越狱没几天的人能立刻找到的。
是她冲动了。
若等到信使来之后再去找殷嘉,或许她能试探出更多东西。
但眼下不是后悔的时候。
林思眨了眨发干的眼,眼皮擦着眼瞳发出吱吱的响声。理智与冷静回笼,她很清楚,要知道原因,不能急于一时。
眼下,有更需要她完成的事情。
眼睛眨了几下,干涩的感觉终于褪了一些。林思拿起一张金箔纸钱,学着段芳和的样子叠了起来。
她叠得不好,歪歪扭扭的,有的刚脱手就散开了,有的好不容易成型,却要么像船,要么像盒子,就是不像元宝。
若非段芳和说这模样如何不要紧,要紧的是心意,林思觉得自己能在一张纸钱的模样上纠结一天。
过了不知多久,堂屋的门被推开。
齐月娘口干舌燥地拿了张银票进来,“老段,寿材铺的掌柜说你上回买了两副,这回正过年的,熟客回头,说什么都只肯收一半的钱。给,这剩下的。”
她将银票递给段芳和,说着话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润过嗓子,她也不问林思什么时候回来的,直接拿了一摞纸钱坐在林思身边,两人分着叠起了元宝。
听着齐月娘的话,段芳和长叹了口气:“去年年底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也不知今年会怎样。”
她向来是个乐观的。想到年底一连串的事情,其实也不觉悲哀,只是想着祈求今年不管是她们还是平朝百姓,都顺利平安,无灾无虞。
“主簿可是想起了张紫茹?”
林思有些不忍心看她唉声叹气的模样,漫不经心接过了话。
“不全是,”段芳和又叹气,“还有我两个老朋友。说来,还是看管紫茹的狱卒。”
“阿思你没见过,她们人可好了,对地牢中的死囚照看有加。那日地牢爆炸,她们二人担心牢中囚犯安危,结果在路上便被炸重伤,回家后救治了许久,年前人走了。”
啪嗒。
叠了一半的元宝从手里掉落,林思耳中顿时没了声音。
嗡嗡的,隔着一层厚布似的,她听不清段芳和后面说了什么,恍惚听见了阿芳问她是否要嫁人。
她说不。
然后眼前便仿佛出现了王牢头和阿芳在火里奔走的样子。
和她发热时的梦一样,暴虐的火舌将她们击倒,从此她再不见她们的身影。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竟是这般窒息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