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秋律回神,扯了扯嘴角,纤长睫毛没能扇走蒙在墨黑的眼瞳那层雾霭,眸光悄然暗淡,淌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
要不是医生发问顾青阳抢着回话,温秋律还反应不过来,顾青阳只是一个美术助理不是保姆,却一直在做超过工作范围的事情,陪在他身边,打点好工作和生活上的事务。
必须承认,顾青阳的陪伴,虽然混杂了一些其他因素,但这样的相处很舒心,舒心到让他当局者迷。
医生顺着顾青阳的话往下:“水土不服到长这么多红斑疹子就过于严重了,有没有药物过敏史?”
温秋律双唇刚张开细缝,音节刚在咽喉准备冒泡,顾青阳再次抢答。
“没有。”顾青阳几乎是条件反射,完全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温秋律。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后悔回答的那么顺畅。他的心脏咚咚地多跳了两下,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早上他仅仅说了个又就招来了怀疑,这下肯定又勾起了温秋律的警惕和戒备。
他心虚的用余光扫了眼温秋律的反应,就像偷吃的小孩手里还攥着糖纸却说自己没偷吃,此地无银三百两。
医生并没有感觉出不对,平淡的点点头。
与之相对温秋律脸色就精彩多了,全是细微的肌肉变化,角抽搐了下,眼底不停堆叠疑惑,两条眉毛往眉心凑了下,想拧到一起又不敢拧到一起。
这可不怪温秋律,他们平时没什么交流并没有多了解对方,之前顾青阳说他又水土不服的时候就有些怀疑了,只是顾青阳的解释还算合理,他才没太分出过多揪住不放。
可在医院开药那会儿,顾青阳出去给他接水了,肯定没听到他跟医生说药物过敏相关的内容,现在斩钉截铁抢答说他没有药物过敏,怎么想怎么怪,怎么能不怀疑。
不过医生还在,温秋律就忍住了没开口。
顾青阳视线从温秋律脸上缓缓下移,投到那红疹子和青色血管交错的手背,蓝绿宝石般的异色双瞳被细长卷翘的睫毛盖住了些许眸光,但拦不住的担忧仍然从缝隙中溜了出来。
这让温秋律很疑惑,他们真没多熟络,偶尔私人时间联系都是顾青阳问他些工作上的问题,没有聊过各自私生活,所以情况来说,他们就是没有私交的主雇关系,可顾青阳关切的眼神是那么真挚,完全不像演的。
要真是演的那高低能拿个影帝。
“没有就行。我等下一并把过敏药给带过来,你们稍等一下。”医生站直身子,身上淡然的消毒和云南白药混合气味四散开来。
温秋律皱了下眉,某些原因,他特别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忍不住就想拿手在鼻子前扇一扇散散味儿,但他即使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再不喜欢那股味道都好,当着医护人员的面这样做很不尊重人,于是他就借着感冒的名头干咳了几声。
医生吩咐了一下注意事项,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顾青阳抬眼偷瞄温秋律,目光接触到温秋律脸的一刹那又立刻垂下眼皮,生怕被注意到。
温秋律不着痕迹吸了口气,坐到顾青阳对面翘起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膝前,冷而坚定的质问目光不偏不倚撞上顾青阳有些慌乱的眼神。
顾青阳直挺的腰肢像被抽走了支撑的力气,肩膀往下塌,头颅微垂着稍向前倾,自然散落的碎发挡在额前,虽然他身上没有水汽,但整个人却如同刚从水里被捞出来,湿漉漉的,有种让人心头一紧的失落。
“你好像很了解我啊,给你一分钟组织语言。”温秋律不愿意往坏的方向想,说话时自然垂下放松的手掌变成了握拳。
就顾青阳这样一眼能看穿的二十出头小年轻干净又单纯,哪怕两次巧合很让人怀疑,但他仍希望是一次误会。
他不乐意往坏处想,可脑子不遂他所愿,脑海里不停跑过很多种设想,最让他慌张的就是有人特地排顾青阳安插在他身边当内鬼。托他老爸的福,他从小可见过不少生意场的人,为了利益将人安插到到对家公司或身边一点一点蚕食的手段。
虽然他的公司不大,但两个发小帮忙推波助澜,他们推出的第一款作品就成了爆品,自然有不少人私底下眼红看不顺眼,保不准有人动歪心思。
而且他的取向是男人一事众所周知,大多数人碍于他家的背景看破不说破,但谁说得准不会有人胆子大到这种程度,耍花招借题发挥,专门送顾青阳过来。
再往回看,他第一次看到顾青阳的履历,心里就感觉很奇怪不对劲了。那么好的履历,去哪家大厂不好,偏偏到了他这刚起步没多久的小公司。
顾青阳望了眼温秋律的眼底,又垂下眼皮,眼里噙满了挣扎,他缓慢拿出手机,眼瞳里的犹豫变成了破罐子破摔,那节节分明的漂亮修长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手机屏幕的光线映得那双宝石般的异色瞳孔更加明亮。
指甲边缘偶尔和玻璃屏幕细微的刮蹭声,在安静到只能听到对方呼吸声的房子里无限放大,就像真相揭晓前让人紧张不安的倒计时。
温秋律看顾青阳这神态应该是有原因的,不过就他表现出来的心理素质而言,倒是让温秋律稍微安心了些松了口气,不像是对家派来的人,做双面人的心理素质不会这么差。
顾青阳视线飘离手机屏幕,在温秋律如飞鸟振翅那样眨动的眼睫毛短暂驻足,又落回到屏幕。
他深呼吸,将手机推到温秋律面前。
温秋律眉头不自觉皱了下,名为李总的聊天框内容映入眼底。
是李隋宁。
温秋律扫到最上面那条消息,四天前傍晚五点半发出去的,那个时间点刚好是美术组开完会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