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柱平时不喝酒,但是会在吃年饭的时候喝一点助兴。他喝了酒,话就开始多起来。
“老豆,你也该找个媳妇儿了。”
惹来女儿和妻子双双白眼。这是老豆最大的憾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几乎已经放弃了成家的希望。对他来说,宝庆楼就是他的家。
“丸子,你减减肥其实也挺漂亮。”
丸子刚刚夹起来的一块粉蒸排骨掉落在桌上。
“菜菜,有时间考个成人本科,女孩子还是要多读点书。”
菜菜默默放下了正在刷的霸总短视频。
“冬瓜……”
“少说话多吃菜!”
苏爱云往洛玉柱碗里夹了个糯米丸子。
洛玉柱哈哈笑着咬了一口,识趣地闭上了嘴。
“小黎啊,来了咱们宝庆楼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别见外。你怎么吃这么少?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吃这么少怎么行?来,喝碗汤。”
苏爱云嘴上说人,自己也不消停,主动给黎祁盛了一碗排骨藕汤。
排骨藕汤是本地特色菜,因为要用本地特产粉藕制作。莲藕淡淡的清香和排骨的肉香结合在一起,出锅前再撒点小葱,汤浓而不油,肉香而不腻,一碗下肚,全身暖烘烘的。
洛玉柱的排骨藕汤也是一绝,他不用高压锅也不用电炖锅,嫌炖出来的藕汤没味儿。每天清晨就用土砂罐和小炭炉慢慢炖上,每天三罐,通常都热卖一空。
高压锅、电炖锅炖得快,但和土砂罐炖出来的味道有天壤之别,一尝便知。许多食客都是冲着这一口地道的藕汤来的。
即便有剩余的卖不完,也不担心浪费。第二天早上加点挂面一煮,面条吸饱汤汁,有滋有味,热乎乎吃上一大碗,一整天干活都精神满满。若是有剩饭,放在汤里煮个藕汤烫饭也是冬天里的一顿美味。
黎祁没做过这道菜。
他点头致意,接过藕汤喝了一口。暖意在口腔里蔓延,渐渐弥漫到胸腔、脏腑和四肢。
“怎么样?好喝吧?”
洛苏得意地问他。
排骨藕汤是她的最爱,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寒假回家她首选的接风菜必然是排骨藕汤。好像只有那一碗汤下肚了,才真切地感觉到放假了,回家了。
曾经她试过学校的排骨藕汤,藕是脆的,汤是寡淡的,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黎祁“嗯”了一声。
好喝是好喝,但也不至于天上有地下无。他瞟了瞟洛苏那骄傲的表情,心里有点想笑。
“小黎,父母是做什么的啊,过年有什么安排没有?”洛玉柱半杯酒下肚,又开始滔滔不绝了。
洛苏紧张地瞄瞄黎祁,见他面不改色,并没有要发作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当初两人就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至于别的,你可以问,但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想到这,她忍不住竖起耳朵,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吃菜。
“我没有父母。”
黎祁轻描淡写,一语带过,脸上看不见任何悲伤难过,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说“你好”“再见”。
洛苏微愣,依旧漫不经心吃菜,心里细细咂摸他的话。
没有父母。
是曾经拥有后来失去,还是从来就没有呢?
可怎么会有人没有父母呢?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突然有点理解他的怪脾气。
洛玉柱的筷子顿了顿,咧开嘴角笑道:“以后就当这里是你的家。”
黎祁不语,默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
父母、家,对他而言都太过遥远和虚幻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经常会有人到孤儿院慰问,但每当有人想要抱一抱他们这些可怜的孩子,孤儿院的老师就会出来阻止。
他那个时候不懂,以为孤儿院的老师太过冷血和残忍,连被人抱一抱这个微小的愿望都不允许被满足。
等他长大了离开了孤儿院才知道,有些美好的感觉不知道比知道好。不知道就不会渴望不会失望,曾经拥有却留不住,并且再也不能拥有,那种感觉才是最可怕的。
他庆幸他从来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有家的感觉。
吃完年饭,大家又闹着打牌。
洛苏撸起袖子,大马金刀地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像个女土匪那样吆喝:“来来,等会儿把你们的钱都输给我了可别哭!”
黎祁挑眉,略微惊诧地看着她凶悍泼辣的背影。
初见时,他以为她和那些偷拍他的女孩一样,肤浅又讨厌。
后来,看她不屈不挠地挖墙脚,又能干地忙里忙外,颇有点老板娘的架势。
而此刻的她,像一个山大王。
黎祁突然有点好奇,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面孔?
冬瓜不擅打牌,又不懂拒绝,每次都硬被凑角,然后把发的年终奖输得精光。
老豆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打牌,自诩“赌神”。牌局上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三缺一,菜菜和丸子相视一眼,又一齐看向黎祁。
菜菜不敢打牌,怕输了钱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