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余光扫见外边旋过一阵白色的旋风,转眼就不见了。
“算了,走吧。”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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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平山上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山路上的雪被来往的香客踩化了,又冻成了冰,滑得不行,不时就有人滑倒,除了一道灵活的身影。
“小蔺公子,今天也来啦。”扫雪的小童自然地和他打了声招呼,今天身手也是这么灵活呢。
“嗯嗯,今天豆沙糕还有吗?”人好多,有点担心。
“给您留着呢,早点去吧,一会儿人更多了。”
“好,谢了!”
话音刚落地,面前就没了影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的啊。
蔺思安拿了豆沙糕,走到佛像下的蒲团前,跪下,斟酌片刻,看了眼一旁的油纸包裹,想了想,还是从兜里掏出一株折断的腊梅,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摧残,花瓣都蔫了,放在供台上,双手合十。
佛祖保佑,今后每一天夫子布置的课业都有人能帮安安写完。
“啪。”花枝应声倒下。
“…………”
扶起来,再次双手合十,佛祖保佑,今后每一天夫子布置的课业都有人能帮安安写完。
“啪。”花枝再次歪倒。
“…………”
恼羞成怒,蔺思安扯下束发的红绳,费了好大的劲将腊梅枝与佛像的脚捆在一起,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跪回到蒲团上,双手合十。
这次直到愿望许完,腊梅都没再倒下,他又再贪心地多许了两个。
果然,周弈说得没错,求神拜佛只是为求心安,真正实现还得靠自己。
拍拍身上沾到的灰,提起手边的油纸包裹,蹦蹦跳跳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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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蔺弘文和吏部侍郎周修永坐在茶馆的包厢里,对饮言欢。
“你们家阿弈就快要殿试了吧?”
“明年开春,是快了。”
啧啧啧,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蔺弘文以状元的身份入朝为官,一路高升位居丞相,可谓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迎娶了当朝太傅之女相秋容为妻,两人鸿案相庄、举案齐眉,有了他们的嫡子———蔺思安。
蔺思安什么都好,小时候长得可爱,嘴又甜,他们可谓是百般宠爱,可是等送他去了学堂之后,才发现,这孩子不爱学习,让他愁坏了脑袋。
“两位真是好兴致!”话音还没落下,门边就传来脚步声,来人一袭紫色官袍,大腹便便地朝他们走来。
周修永赶忙站起来,“原来是赵大人,多有怠慢。”
蔺弘文坐在原地没有动,赵广睿上前行了个礼,“蔺相。”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回应,他也不恼,转头望向周修永。
“周大人真是好福气啊,听闻周公子在春闱中夺得会元。”他边说这话,边用余光观察蔺弘文的神色,见他眉头抽搐,顿时大喜,“对了,蔺相的公子不是与周大人府上的年龄相仿,春闱怎么样?啊,忘了,瞧瞧我这脑子,另公子好像连秋闱都没过。”
周修永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眼前的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蔺弘文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突然开口:“孩子年纪小,爱玩也正常,就是不知道像赵尚书这个年纪了,还要被小辈抢功,白白丢了升官的机会,这脸还要不要啊。”
赵文睿的脸色一下阴沉下去,“蔺相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
两人相看两相厌,赵文睿顿感无趣,甩甩袖子便走了。
“赵大人也就是嘴上说说,您也别太生气,思安还是很听话的。”包厢内的气氛太过沉闷,他伸手打开窗,想缓解一下,不曾想,外边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
“听说了吗,又跑出来啦!”
“丞相府上的那位小公子?”
“可不是嘛,”妇人左右看了看,“是刘丽和我说的,听说课业又没完成,去找侍郎府的小公子玩去了。”
“啧啧啧,”对面的人摇头感叹,“这都多少次啦。”
“…………”死手,真贱啊。
“呵呵,”蔺弘文本来因为赵文睿的事情就火大,现在再添一把,气得快要炸了,“我今日就不久留了,府上有些急事要处理。”说完,便跨步离开。
周修永愣在原地,在心里默默为蔺思安祈祷,但愿那孩子皮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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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思安蹦蹦跳跳地回到府上的时侯,相秋容坐在院子里抚琴,余晖打在脸上,丝毫不显岁月的痕迹,他也没打扰,搬了小椅子,坐在旁边,拆开油纸包裹,拿了块豆沙糕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曲终,相秋容缓缓站起来,走向不住鼓掌的儿子,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轻轻替他擦去嘴上的残渣,“真是,这么不小心,嘴上全是。”
“嘿嘿,谢谢娘………”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两颊上的痕迹加重,软肉嘟起。
“?”
“安安啊,”相秋容温和地笑着,手上力道却丝毫不减,“老娘院里的腊梅是你折断的吗?”
“…………”这都能看出来啊,失算了。
“那株腊梅年深日久,我日日精心浇灌着,你倒好,三天两头折我的花。”
“唔唔,”蔺思安摇晃着脑袋挣脱开来,“那株腊梅,不是前日才种进院子的嘛?”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实在是太宝贝了,每日都来树下转悠,以至于记忆出现了差池,心虚地摸了摸他被捏红的肉脸,“去换身衣裳准备吃饭吧,你爹快回来了。”
“好。”糟糕,豆沙糕吃太多了,有点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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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厅里,蔺弘文坐在中间的主位上,面色沉静,啜了口杯中的酒,漫不经心地问道:“安安,昨日夫子布置的课业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他可就精神了,从兜中掏出书本,递给他,“爹,我都写完啦。”
蔺弘文接过,大致翻了翻,吐出一口气,“永宁寺的豆沙糕吗?”
“嗯嗯。”他点点头,可好吃了呢,他每天都买。
“那周府的甜汤呢?”
“嘿嘿,那个也好喝…………”嗯,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缓缓抬起头。
“砰。”一声巨响,书本被扔回到他面前,“蔺思安,你胆子肥了啊,连你爹都敢骗?!”
“…………”哦吼,完蛋,他飞快地躲到相秋容身后,“啊啊啊,爹爹,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这次蔺弘文出奇地冷静,没有拿身边的藤条,只是喝了口茶,坐在原地缓缓开口:“安安啊,爹想过了,与其让你在府上无所事事浪费时间,不如赌一把。”
话音刚落,几个彪形大汉就架着他就往门口的马车上搬。
“爹爹?”
“乖,去山上好好念书,考个状元回来给爹和娘看看。”蔺弘文拍拍他的肩膀,寄予厚望。
“娘?”
“蔺弘文!”相秋容生气地叉腰,手上端了个陶瓷的盘子,“我说了多少次了,让安安吃了饺子再走。”
蔺弘文拍拍脑袋,他都忘了,“对对,吃饺子。”
他夹起一个就粗暴地往儿子嘴里塞。
蔺思安机械地嚼了两下,落下两行清泪,“我不是说过我不爱吃韭菜馅的嘛!”
“…………”
“…………”哦吼,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