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兰香阁客房。
君浮玉精神抖擞,正襟危坐,双眸灼灼直视窗外,时刻留神着动静。
谢无妄已换了一身深黑寝衣,领口半敞,倚在榻上假寐,长发松松垮垮披散在肩侧,衬得皮肉荧白如雪。他打了个哈欠,语调带着倦意:
“师尊若想引他上钩,明日妆饰一番,再出门慢慢引诱。已经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君浮玉嗯了一声:“你睡,我再等等。”
她特意订了顶楼的客房,向下俯瞰时,能从稀疏的灯火里看到不少动静。
见劝不动她,谢无妄也不再多言,懒懒靠着软枕,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半炷香后,街巷中骤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此人影身姿灵活如蚱蜢,在屋檐间轻盈地跳来跳去,隐入一扇院门后,不见了。
她倏然起身,给房间加了一道禁止入内的咒诀,防止那采花贼团伙作案、跑来打扰谢无妄。
随后抬手,召来钉在楼顶的无名剑。
剑尖朝下疾行,她追着它,撩开袍角从窗边跃下,直奔目标而去。
夜色浓稠似墨,君浮玉落在黑影隐匿身形的院落中,以修士清明而敏锐的目光,打量着四周景象。
冷风呼啸着卷起院里的枯枝残叶,破败的门窗大敞,萧瑟至极,不像是有人住过。
她将几间厢房搜了一遍,除了几只仓皇出逃的老鼠之外,再无半个活物。
……被骗了!
兰香阁内。
君浮玉跃出窗户的刹那,谢无妄平静地睁眼。桃花眸中一片澄澈,不见半点睡意。
他穿好外衫,打了个响指,君浮玉设下的禁制随之消散。
“有意思。”窗外传来绵柔嘶哑的声音,黏腻得分不清是男是女,“你竟将这禁制撤了,是很期待我的到来么?”
话音未落,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已然跃入房间。
定睛看清谢无妄后,此人顿时大失所望:“怎么是你?那小娘子追出去了,是不是?哎呀呀,可惜可惜。”
话音回荡在耳边,谢无妄眸光一寒,隐隐觉得不对劲:“什么可惜?”
兜帽人的声音黏黏糊糊,似是掺了鱼胶:“我已在院中设下迷阵,现在,她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多好的小娘子,可惜啊!”
一时间天地寂静无声,谢无妄只觉胸口中“咚”地一沉,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响动。
似有无数冰针刺透了他四肢百骸,泛着细密的冷意,连喘气也疼得厉害。
为什么会这样?
谢无妄茫然地望着兜帽人,片刻后,才缓缓回过神来,一字一顿:“你撒谎,她命硬。”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不应该是男子外出缉凶,女子乖乖在屋里静候么?”兜帽人弯腰拍了一下大腿,连连哀叹,“为何你们二人反了过来?”
“乖乖静候?”
清越凌冽的嗓音随夜风而至。
君浮玉不知何时已倚坐在雕花窗棂边,衣袍浸血,神色淡漠:“你有所不知,世间只有两种女人——
“第一种是拿着剑冲出去拼杀的女人,第二种,是还没找到剑的女人。”
“没死?”急促的声音从鸦黑兜帽之下传出,“你居然能破我的迷阵?我在其中拘了三只恶兽,竟都敌不过你?”
“就算拘你的爹也没用。”君浮玉抬起下颌,墨发飞扬,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骄矜,“就凭几只畜牲,也敢问我的剑?”
兜帽人怔了怔,刚要开口反驳,却被谢无妄的声音打断:“君浮玉。”
声音隐隐带着怒火和委屈。
他对她很少这样直呼其名,君浮玉顿了一下,满眼困惑向谢无妄望去。
后者抱着双臂,倚在客房坚硬的木墙上,目光幽深如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森森鬼气,死盯着她。
那道目光似冰凉的蛇信子,阴冷地触碰她的皮肉,又似一张密网笼罩身躯,让人无处可逃。
不知为何,君浮玉觉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嘴里蹦出一句:“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