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自己最后想与师傅挨近一点的愿景,都被一柄刺目的澈风剑拦下。
她说不清为什么,好像事到如今,自己比原本预想的,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难过。
云桐给撇过脸去,干脆直接闭紧了双眼,好让所有决堤欲处的洪水都被悉数拦截。
就这样吧。
殊途同归地走向自己被书中安排好的、竭尽全力也无法挣脱的结局。
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可下一瞬,预想中的剧痛却并没有如期传来,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将整个身体箍紧的束缚感。
云桐猝不及防地睁开眼,可回应她的却是灼烫的喘.息声,和细密的吻。
谢明溪从她通红的眼角一滴一滴吮去冰凉的泪滴,似乎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将其中饱含的苦痛含进自己口中,转移至自己身上。
“别哭。”
细密的、灼烫的忙碌间隙,不近人情的剑修抖着唇,一声又一声地安抚着她。
云桐看不分明他眉眼间的神色,却能感受到那些温热的、湿润的触感,轻柔地、急迫地,从额角蔓延向唇畔。
她的余光看见澈风剑孤零零地漂浮悬空在两人的周围,无暇被人顾及。
它的主人,此刻正忙乱地紧紧抱住自己。
她有些困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留影镜中所见,行尸的流光确确实实朝着合欢门的方向飞去,姚惇也胜券在握地承认了自己对合欢门的栽赃陷害。
可谢明溪回应她的,不是冰冷的利剑,而是密不透风的——
吻。
“你这是在做什么?”云桐愣愣地发问。
谢明溪闻言,口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剑修缓缓睁开双眼,恋恋不舍地从向后撤离。等到目光对上云桐眼中的困惑,剑修似乎才察觉自己刚刚做出了怎样出格的举止。
他的两瓣带着水渍的唇轻轻颤了颤,垂敛下头颅:
“抱歉,是我情难自禁。”
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后,谢明溪还是缓缓抬起头来,将自己所有的心思神情赤裸裸地暴露在云桐眼前,无所遁形:
“可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我知道——”
“小心!”
云桐刚刚因为谢明溪口中的胡言乱语睁大了眼眸,可抬眼所见便是方才被谢明溪斩于剑下的虎妖和黑熊妖,居然又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谢明溪虽然不明白背后发生了什么,可是剑修多年来的直觉也及时地预示着危险。
他一下扑在云桐的身上,抱住人就地便往旁边一滚。澈风剑也在主人的心意指示下,及时地阻隔住了死而复生地的虎妖。
云桐只觉得紧紧抱住自己的另一具身躯猛地一颤,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绷硬。
“你还好吗?”
“没事。”
几声喘息之后,谢明溪古井无波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云桐感到自己身下的另一人站了起来,一个用劲,将自己颠了一下,牢牢箍在后背。
“御兽宗主正在试图引祸世鬼域降临于此。我们先找到出去的办法,再接应其他修士一同讨伐御兽宗。”
“讨伐御兽宗?……不是合欢门?”
一路颠簸中,云桐只觉得自己的耳边似乎是出现了幻听。
之前在留影镜中所见,谢明溪不是跟着行尸上的流光,与瑶瑶、楼怜水当场决裂。要去追查合欢门去吗?
如今怎么又妖讨伐御兽宗?
“为什么讨伐合欢门?”
谢明溪稳稳当当地背着云桐,在尸气弥漫的荒芜嶙峋的山野之间奔走,可眉眼中的神态,不像是在逃命,倒像是在月下清风之中说着轻悄软语。
一声低笑,闷闷地从紧挨着自己的另一具身体中传来。
“我又不是只会拔剑,没有脑子的蠢人。就算姚惇有意栽脏,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你也觉得我是那般好被糊弄、随意给人定罪之人吗?”
云桐整个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紧紧地趴在了谢明溪的肩头,好久没有出声。
“嗯?”
“恋综一开始的时候,你本就是这样的嘛……”云桐小声说道。
谢明溪又是一声轻笑。
“好好好,都怪我。”
“嗯,怪你。”
这里怪物横生,灾异遍野。可是谢明溪将人稳稳安放在背后,絮絮叨叨地汇报着这些时日发生的各种事情,从传送阵的变故,到直播的如期举行,到各地的尸气泛滥,再到如今的御兽宗撕破脸。
“如今,借助你的直播,整个修真界都看到了御兽宗的事变。菡萏他们正带着留像石朝着阵眼处出发,意图揭穿姚惇的真面目。
师傅在倒数第二个阵眼处破阵与姚惇的分身缠斗,顺便等待菡萏他们的到来。
还有合欢门主,你的师傅,她正用独门秘术困住了姚惇的本体,为大家拖延时间。”
“我师傅没事?!”
云桐一下立直了上半身,将脑袋从侧面向前探去,仔细打量着谢明溪的神色,迫不及待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她的招式特殊,虽然无法杀死姚惇,却也能在困住他的同时藏身云霜之间,不被他近身打伤。所以自然暂时无虞。
况且还有……我师傅随时留意他的动向,想来不会有事的。”
“那我在阵眼处看见姚惇又出现,说我师傅已经被他打落山崖……”
“阵眼处的姚惇皆是他留在那处守卫的分身,同你说那些话……”谢明溪目光一凝,“大概是为了撼动你的心神,阻挠你破阵的诳语罢了。”
云桐听闻一切,只觉得整个人再次变得晕乎乎的了。
原来一切的噩耗,合欢门的、师傅的,都是姚惇欺骗自己的造谣。大家都好好的!师傅也好好的!
她伤重的身体明明沉重到提不起一丝一毫的灵力,却也好像在这个时候轻盈地升向了云端。
原来是白难过一场!
太好了!太好了!
她支棱起来也缓缓软了下去,整个人好像绷紧的弦一下松了劲,安稳地伏在谢明溪的后背上。
她一边止不住的大笑,一边浑身颤抖着。
颤到最后,精疲力竭地连脑袋都埋在了谢明溪的肩窝窝里。
风声、赶路声、宽慰声在耳畔此起彼伏。
滚烫的湿润浸透了少年的布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