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烧制陶瓷的手艺并没有给阿柳带去助益,亲爹在战乱中惨死,家里的生意越过阿柳交给了普普通通的大儿子,不到两年,家里的铺子被挥霍光了,几个哥哥一商量将阿柳卖进了陶厂抵债。
卖身契一交,债一抵,就是一辈子。
阿柳眸中再也没有先前的光彩,只剩下灰暗一片,如同那被乌云遮蔽的天空,而后阿柳说道:“你可以去向李妈妈告发我了。”
林三娘瞧着她的神色透出深深的无力感,心就像被揪着一般痛,这陶厂的女子啊,每人有每人的苦,每人有每人的不易,这样看来,从小随李妈妈长大,无数日夜那相依为命的日子,林三娘过得也算幸福。
林三娘问道:“那账本里藏得究竟是什么证据?”
阿柳道:“别问,你知道了,就是我的同谋。”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有公鸡的鸣声划破惨淡寂静的夜,阿柳终是没有等到林三娘离开屋子去告发,她将手心覆在阿柳冰凉的手掌上,望着阿柳干涸的泪水。
“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你明知道我狠不下来这个心,还让我去告发你。”
阿娘从小就告诉她,自出生起天衡便为她们拟定了身份,尊贵如帝王、权臣,卑贱如流民、百姓,身份是不管怎么样都无法跨越的。
三娘明面上自然听从李妈妈的教导,可心里却对这样的规则隐隐抗拒,她不信,若真有本事的人,会站不到那至尊的高位。
林三娘道:“你做什么我权当没看见就是,但你给我记好,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务必保住你的性命,否则,我以后就不跟你交好了。”
天刚破晓、天色大亮,阿柳笑着擦干了眼泪,在囚笼中定好了她们以后要飞去的远方。
林三娘自那以后依旧跟阿柳同日上工,偶尔的懒惰还是阿柳的三言两语骗过了李妈妈,李妈妈也不曾追究。那晚的事情林三娘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而午夜梦中阿柳是否还有偷偷离开过,林三娘也不曾知晓。
原以为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也好,可中秋佳节,团圆夜,林三娘一早就不曾见到阿柳,推开香瓷阁的门,则更显冷清。
阿柳消失了整整一天,让林三娘不免担忧起来。
恰逢李妈妈赶到香瓷阁,她拽着李妈妈袖口问道:“阿娘,阿柳呢?我怎得一早就没见过她呢?”
李妈妈的神色比往日更要严肃,她将双手搭在林三娘肩膀上,声音冷硬如冰:“三娘,你可知晓阿柳背叛陶厂、临摹账本的事情?”
林三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也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束缚,李妈妈既然这么问,那阿柳定是被发现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阿娘,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妈妈自小看着林三娘的长大,对她实在了解,任何的谎言和欺骗都瞒不过她的眼,李妈妈一时气上了头,心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她一巴掌甩在林三娘的脸上,声音尖锐而冰冷道:“你脑子是被锈住了吗?怎敢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阿柳的罪行在惩戒室里被鞭刑至死也不为过。”
林三娘听后,猛然下沉的心仿佛让她再也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担忧。
她跪在地上,拽着李妈妈的袖口,声音哽咽道:“娘,阿柳她现在怎么样?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救救阿柳,她不能死,她还有大好前程。”
李妈妈打掉了她的手,“女孩子家家,哪有什么前程可言,你若真的为她好,知情时就应该上报。”
尽管李妈妈此刻再显得铁血心肠,林三娘也依旧跪在地上磕头,想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过了许久,李妈妈脸上露出一丝心疼,声音稍显柔和道:“你若真想救她,就用阿柳临摹的账本,来换阿柳这条贱命。”
阿柳临摹的账本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并没有藏在兰亭苑,而是放在了香瓷阁,林三娘第一天就知晓那个地方。
林三娘毫不怀疑李妈妈的话,阿柳命悬一线,只要她们交出账本,就能得到一线生机。
她紧忙从香瓷阁靠门一侧的盆栽中用手往下挖,挖到一个破旧的小盒子,里面就藏着阿柳临摹的账本。
“娘,你一定要说服陶大人,让她放了阿柳,有我在,以后我一定不会让她再犯。”
拿到账本的李妈妈翻了翻,看到确切的记录后才将手背在身后,一字一句道:“三娘,阿柳在陶厂一直护着你,这件事你也未曾被她供出来,这份恩情,你要永远记住,也时刻警醒自己不要犯跟她同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