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当机立断：“看水镜中的情形，螣蛇还能坚持一会儿，我们得快做打算。”

她问昊天：“如果我们进桃林去寻螣蛇，你的水镜能为我们指明方向吗？”

昊天有些犹疑：“按理来说是没问题的。但我听说这林中的老树王已经活了几千个年头了，它的修为远胜于我，或许有手段能蒙蔽我们的视听。”

冥河闻听此言，倒是眼前一亮：“所以这困阵是那老树王主持的？”

昊天不是无的放矢之辈，借用水镜施法确定之后，才给了冥河肯定的答案。

冥河笑得成竹在胸：“如此，倒是好办了。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抓到了这老树王，还怕救不出螣蛇吗？”

昊天本来觉得老树王不足为惧，此时见识到它的手段，心中才涌起些忧虑。

他难免有些担心，但见元屠姑娘这样有信心，终是没有扫兴再多说什么，只是用水镜施法，帮元屠姑娘确定老树王的位置。

冥河看出了昊天的不信任，但他毕竟不是皎皎和光目，她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她站在桃林前，掐诀捏印，元屠剑倏忽而去，化作一柄十余丈高的巨剑，高悬在老树王的树冠之上，盈盈欲坠，威势逼树。

冥河放声大喝：“放螣蛇出来！”

她每说一个音节，元屠剑就往老树王逼近一寸，威胁得不言而喻。

那老树王看起来只有半截元屠剑那么高，在如此威势下显得颇有些可怜，但却始终未曾出言投诚讨饶。

许是觉得失了颜面，冥河念头又不通达了。

元屠剑未动，剑尖之下，剑气纵横，顷刻之间，也帮老树王换了一个“发型”。

老树王所有多余的枝丫被剑气斩掉了，桃花也被剑气碾做粉尘，只余下光秃秃一个树干。

冥河还待动作，就见方才还“威武不能屈”的老树王将根系从地里拔了出来，“撒丫子”狂奔，跑得很有夸父遗风。

老树王一路跑到了螣蛇的面前，用树根卷起螣蛇就扔了出来，扔到冥河面前。

三丈高的树，把自己缩在树子树孙们后头，屈起两条树根，不住地向冥河作揖。

冥河一言不发，看向螣蛇。

螣蛇站起身来，拍拍身上被树根蹭上的泥土，同老树王对拜：“在下想向桃树大仙讨一段桃枝和两枚桃核。”

老树王这才从树干上咧开一张嘴，不住地告罪：“不是小老儿不帮忙，实在是小老儿的树干和果实都被这位，这位剑仙姑奶奶的剑气摧折了。”

冥河闻言睨了它一眼，还未开口，老树王就十分从心地改口：“剑仙姑奶奶别动怒，是小老儿不会说话，这剑气明明是助树为乐，怕枝繁叶茂抢了小老儿根系的营养。”

它又冲螣蛇拱拱树根：“这样，刚刚地上的树枝你随便选，挑中哪段是哪段。至于桃核，容小老儿再想想办法。”

老树王苦思暝想，但始终静不下心来，时不时偷看冥河的脸色，心里又慌又急。

冥河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从怀里掏出珚玉把玩，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这玉的成色不错，做个什么送给皎皎呢？

老树王不知道冥河心里的想法，只看见她的动作，吓得半死，生怕这位剑仙姑奶奶一个不耐烦把自己也飞灰了。生死之间，桃木脑袋倒是灵光了，忙不迭地说：“我想到了！”

“我记得这山间有成群的野猴子，往年我们一结果子，它们就要来抢。我听说它们会贮食越冬，采百果于一洞，窖藏出野酿的果酒，凡人管这个叫猴儿酒。”

“那些泼猴的巢穴里一定有桃核！”

话音未落，老树王又不住地向冥河的方向叩拜：“是小老儿有眼不识真仙，请剑仙姑奶奶收了神通吧。”

冥河暗道怪哉：这夸父的手杖怎么这般没骨气，夸父拄着这样软的手杖追太阳，也难怪追不上。

但腹诽归腹诽，冥河本不是嗜杀之辈，见老树王皱着树皮可怜巴巴的丑样子，还是点点头，准备施法收回悬在桃林之上的元屠剑。

她刚要掐诀，感受到手中不同与平时的手感，低头就看见了手里的珚玉，不由得想起了皎皎，想着若是皎皎和光目在这里，一定又会动了恻隐之心。

冥河蓦地有些心软，空中的元屠剑也随她的心意而动，凌空劈砍了起来，把老树王吓得瑟瑟发抖。

老树王把自己缩成一大团，也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话没说对，戳中这位剑仙姑奶奶的肺管子，让她又动怒了。

它抖着抖着，感觉根系上有液体流过，不由得想：我是不是快死了，夸父当初也是这样的感受吗？还好我是树，感受不灵敏，虽然这血一直在流，但我一点也不疼诶！

老树王忽觉不对，怎么会一点也不疼呢？

它睁开双眼，向下看去，才发现流水潺潺，从山顶蜿蜒而来，滋养着这一方桃林。

冥河本来不欲解释，但看着老树王惶恐不安的样子，还是耐住了性子：“我以剑气改变了河流的流向，还顺便借用你原来扎根的地方开凿出一汪湖泊，就当作拿你桃木的报酬吧！”

或许是因着夸父临死前的执念，这一片桃林的树们都格外渴求雨露，老树王犹是如此。

但不知是何缘故，这里总是干旱少雨。

万般无奈之下，老树王也只能选择以血养树这样邪门的法子。

即使它心中知晓这种做法不亚于饮鸩止渴，假以时日，一定会滋养出妖魔，却也只能等那时再来计较了。

此时见这位剑仙姑奶奶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盘桓自己心头这么久的一桩大事，老树王心底的不服气全数化作了感激。

它忽然收敛了脸上的恭维与讨好，神色凛然。

一颗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晶体从它的树干中心飞出，缓缓飞到冥河面前。

老树王顿时显得有些枯朽，说起话来也有些中气不足，却格外认真：“涌泉之恩，不可不报！”

“此乃大巫夸父的精血，也算这座山的镇山之宝了。巫族素来以肉身见长，即便是当初巫族主宰大地的时代，这样的宝物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观仙子修习剑道，隐隐有以杀入道的苗头。希望这桩宝物能帮剑仙子凝练一具更为强健的宝体，能助剑仙子体会一番更为残酷的洪荒！”

冥河皱了皱眉头，十分不解。

她自然看得出来这颗精血是难得的宝物，但她更看得出来这宝物几乎等于老树王的半条命。

冥河难免又想起刚认识光目时的疑惑：原来这外面的生灵，都是这般不惜命的吗？

她自然爱宝物，但她更爱性命，所以她也不觉得自己的举手之劳抵得上老树王的半条命：“你要真心想谢我，便多送段桃木给我做剑吧！”

冥河这是想起了当初借桃枝教皎皎练剑的事。

其实她一直觉得皎皎就应该拿着小药镐乐呵呵地挖灵药。但之前的兽潮让她认识到世事无常，皎皎在自保上还比不上光目，也确实应该学点防身之术。

她打算用桃木给皎皎削一柄木剑，木剑用起来轻便，适合手无缚鸡之力的皎皎。她还准备回去后请光目帮忙，多封印几道自己的剑气在木剑中，这样也不用担心木剑不够锋利。

老树王听到冥河的拒绝，心中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直说：“剑仙子施恩不图报，真是高风亮节，老朽佩服不已。”

“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欲勉强。但这送出去的东西也没有收回的道理。这大巫精血，老朽就暂为保存。倘若以后剑仙子有需要，尽管来取！”

说完，老树王就兴致勃勃地同螣蛇一起弯腰挑选自己掉落满地的断枝，它一定要挑一段最好的桃木送给剑仙子！

螣蛇颇有些小机灵，他看见老树王也过来选桃木，果断扔下自己手中刚刚选好的的桃木，亦步亦趋地跟在它后面捡漏。

等选好了桃木，他才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既然已经拿到了桃木，礼物也算有着落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没必要为了桃核再折腾一回。”

老树王方才是想祸水东引，让这位惹不起的剑仙姑奶奶去收拾收拾那些臭猴子。

此时听到螣蛇的话，想法却大不相同了：“不折腾，一点也不折腾！那些泼猴忘性大、没脑子、不知餍足。每年都堆老些果实来越冬，堆着堆着，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知道有好几个被它们遗忘的藏果洞，我带你们去寻，根本不用与它们打交道！”

昊天闻言忍不住出言道：“不问自取，我们与盗贼何异？”

老树王冷笑一声：“那果实本来就是我结的，是那些泼猴们先从我们这里抢走的，我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还成盗贼了？”

昊天想了想，觉得老树王的话也不无道理，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表示自己最近多次动用伴生水镜，有些伤神，留在这里稍作休整，等他们回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冥河就带着螣蛇和老树王满载而归。

老树王从变得巨大的元屠剑上跳了下来，重新扎根在这片葬了夸父的土地上，整个树仿佛重新焕发出旺盛而蓬勃的生命力。

它舒展了枝条，将昊天托举上了元屠剑，向冥河一行挥枝道别。

螣蛇看着地上灼灼的桃花，心神不由得有些恍惚，神思比冥河的剑还要快，已然先一步赶到同白矖约好的那株桃树之下。

他突然有些紧张：白矖想同他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