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恩堂刚开业这段日子,魏如霜白日里诊病写方子抓药,闲暇时还要教导小顾和窈娘,每每夜深后才从医馆回到家中。
白日太忙,夜里却睡得更不安稳,连着几日总觉得自己做了很久很长的梦。
醒来又什么也想不起,只留花蕊一丝凉意,让她忆起夜里旖旎的梦境,不由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忽想起庆阳郡主送的那些个“宝贝”,还被她扔在柜子深处,若是被人发现……
还不如降下一道惊雷将她劈得灰飞烟灭来得痛快。
白窈娘将口述的方子誊写下来递给她看,见其脸色有异,伸出手触了触魏如霜的额头,“姐姐,是不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怎么脸这么红?”
按下心头的不安,魏如霜手背盖在脸上,得了片刻凉意,不以为意道:“无妨,许是天渐渐热了,我穿的太厚。”
小顾听见二人的对话,十分有眼色地跑到窗户底下将窗户打得更开,“魏大夫,你看看风能不能吹着你?”
带着浓浓暖意的春风穿堂而过,桌上的宣纸簌簌作响,也卷走了部分思绪,她人在扬州,汴京丢脸便丢吧。
魏如霜格格娇笑,“我真是命好,得了你们两个徒弟。”说着起身走到药橱前,抓了几样安神的草药后递给小顾,“麻烦未来的顾大夫帮我将这几样草药磨成细粉,我制些安神香。”
小顾羞怯地垂下眼,“魏大夫可别取笑我了,我如今大字还不识几个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美得很,磨草药的动作都比平日里快了不少,磨出来的药粉十分细腻,简直省去了过筛。
魏如霜将药粉混上水揉成团,翻来覆去地揉搓,直至团子不散、不硬、不粘手,既然是自家用的,也无需做成那稀奇古怪的宝塔状、盘状,只是简单取下一块药团子,搓圆压扁。
一块安神香饼便成了。
“你们两个拿回去些,若是好用记得告诉我,马上清明,我们到时候可以做上一些送到庙里去。”
做个香饼的功夫,屋外天已经黑下来了,料之后也没什么人,魏如霜让小顾准备打烊。
小顾刚取来门板,一股甜腻腻的香风便涌进了仁恩堂。
香风熏得小顾打了个喷嚏,一手扶着门板,一手揉着鼻子,还不等他招呼,女子已经自顾自进了门。
“你!你!”小顾在身后喊住女子。
魏如霜见到后摆了摆手,自己接待起来,“姑娘要看什么病?”
女子穿一身半旧的土褐色裙子,却难掩容颜姣好之色,鬓发浓黑、肤色雪白,只是举手投足间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杜三娘早听说城里新开了家医馆,大夫居然是个年轻姑娘。
寻常大夫不肯给青楼女子诊治,有病只能往肚子里吞,如今她换了身洗衣婆子的衣服,这大夫应不会拒绝自己吧?
“姑娘?”魏如霜见她出神,催促道。
杜三娘掏出帕子轻咳一声,声音极小,“能否借一步说话?”
魏如霜看着女子手中质地上乘的杨妃色纱罗手帕,以及门口小顾欲言又止的样子,莞尔道:“姑娘随我来吧。”
仁恩堂内室放了两张塌,若有病人需要处理伤口、针灸便在此处,无人时魏如霜还会来打个盹。
杜三娘不用人招呼,一屁股坐到榻上,娇笑道:“大夫既然已经看出来我的身份,为何不赶我走?”
来者皆是客?这么说好像不大合适,魏如霜思忖片刻道:“姑娘找我是为了看病,我作为大夫也只给病人看病,病人是好是坏是男是女跟大夫有什么关系?”
杜三娘眼角微挑,盯着魏如霜左瞧右看,赞叹道:“大夫您有如此姿色,怎么还做这些抛头露面的营生?”
说完,杜三娘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轻轻拍着嘴,“你看我这张嘴,我有何脸面说您呢?”
此番冒犯之言魏如霜毫不在意,坐在对面的榻上支着胳膊,“我看姑娘不像是有疾在身。”
杜三娘收敛了笑,扶了扶鬓发,“实不相瞒,我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孩儿来的。”
青楼女子生孩子的不在少数,男孩生下来便发卖掉,女孩长大后姿色一般的留在青楼里端茶送水,姿色不错的早早也做了清倌人。
“不知姑娘的孩子?”
杜三娘将葱根似的涂了凤仙花的手盖在肚子上,“就在这里,大夫能帮我了结了他吗?”
魏如霜眉头微皱,杜三娘笑了笑,“您不信我?”
“我……”魏如霜也不好说出口,青楼里怎么也不会不缺避子药、落胎药吧。
“青楼里的确不缺避子药、落胎药,只是我不是要弃了这孩子,而是让他晚一些时候出现。”
魏如霜正视着杜三娘狡黠的眸子,“姑娘的意思是推迟孩子的出生日子?”
杜三娘翘起腿,带着流苏的绣鞋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差不多,我前几日得了一位相好的员外赎身,进门的日子就定在这个月,可惜孩子来的不凑巧,望大夫帮我瞒过一个月,到时候我自有应对的办法。”
杜三娘说的隐晦,但傻子也听懂了,她与人珠胎暗结,偏偏在这时得了从良的机会,当然不肯落得一场空。若是能将胎象推迟月余,这件大喜事自然落到了员外头上。
魏如霜抬起手,杜三娘翻起手腕,由着魏如霜给自己号脉。她进门前还以为魏如霜会将自己赶出去,可既然已经号上了脉,事情已经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