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标识的是天下灵脉所在之地。那方才逃逸的怨气……”
他话没说完,却尽在不言之中。
那不知名的怨气已经在元天居借着癫狂的老道士抽取了不知多少人命灵气使用,只怕也会随着此图前往各个灵脉。
“方才他登台前曾说什么来着?”甘慕青忽然问。
轩辕长清看他一眼,慢慢重复,“十年风霜拍人脊,一老白发苍苍然。寒凉不敌风声阵,紧作栾车向东南。”
“东南……”甘慕青下意识重复,忽然他不知想到什么,猛的抬头看了一眼兰净秋,正与对方视线对上,两人齐齐看向了轩辕长清。
轩辕长清猛然一震,“长轻门……”
是了,自此地向东南而去,正是长轻门。
轩辕长清默然片刻,抬头,“既如此,我便……回长轻门去一趟。”
她这人说做就做,眼下立刻便要提剑转身离去。
“嗯?不是?轩辕姐姐!你不等我们啊?”黎光下意识叫住她。
叫完以后才发觉不对,他们到此来是为了探究尊者的死因,弄清楚这黄衣道士究竟有没有参与当初的事情。
眼下黄衣道士已死,轩辕长清虽要回长轻门,可剩下那两人还没表态。
黎明这次倒是比他果决,上前一步将轩辕长清拦住,“轩辕前辈,想必尊者也有意一起前往,毕竟灵窍闭塞乃是天下大事,我们自然也要同行。”
“图上所写之地并非一处,自此往西去莫生湖,或回西北黎家的择亭渊,都比前往长轻门更快。”
她顿了顿,“若是分头行动也能更快一些。”
轩辕长清所说不无道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对自己的实力分外有信心,另外也不过是不愿意给旁人再多添麻烦。
多年前她就是如此,长轻门的事情总被她视作分内之事,倘若不是迫不得已,是绝不肯向外求助的。
“轩辕长清,你这人好可怕,自己眼下是厉害了,要回长轻门去做些轻快的,反倒叫我们几个老弱病残的去一些陌生之地。”
甘慕青不肯买她的账,“我不管,他们两个去哪儿无所谓,最好是回家别来拖后腿,但我要去你长轻门。”
他自己表了态,又对着兰净秋轻声询问,“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兰净秋多年前就曾前往长轻门,那时也是跟着一个执拗的轩辕长清,身边陪着一个门人弟子。
如今虽说换了人,可情况却如此相似。
“自上次大旱过后,也算有许久未去长轻门看过。”
他看向轩辕长清,“劳烦轩辕姑娘招待了。”
他既这样说,轩辕长清万万没有再拒绝的道理了。
“那我们这次怎么去长轻门啊?我看也挺远的,还坐飞车嘛?”
黎光只关心这个。
他年纪轻轻,一天到晚只关心一些吃喝玩乐的事情。
“虽说也不算慢,但是有点无趣啊……”
“不是。”轩辕长清嘶哑的声音平缓起来,颇有几分神秘的意味,“坐个你没见识过的。”
“哥?是什么?是什么?”黎光忍不住好奇。
黎明摸摸他脑袋,却并没几分兴奋的意思,“先从这里出去吧。”
他声音依然温和轻柔,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
黎光忽然意识到什么。
从这登仙台低头,往下层层都是枯尸。
甘慕青抬刀一震,这破旧的道堂彻底倒塌化为泡影。
再去看来时路,一片青灰天空之下,那诡怪繁华的三门都已经不见,里头的街巷,考核,还有排队进门的道士都不见。
只剩下空荡荡的青草地,上头倒着无数同样干瘪的躯体,衣着不同,面目各异,阴沉的雨滴落下来,打湿衣衫,却无法叫他们像从前一样鲜活起来。
破旧的木牌倒在地上,上头写着那些荒唐话。
黎光沉默的跟着他哥向外走,经过那道写着“见得前门知真禅”的木牌时,发现在一旁倒着的人,正是前不久还在和他说笑的那位散修——牛咱。
这个不久前还在跟他说借着一个附身能够出去自由生活也算不错的散修,此时已经很难辨别出原来的面目来,仅仅不过是进了一趟道堂的功夫。
黎光实实在在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死场面。
一个活生生的人,原来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变成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
可悲的是似乎没人能为他们讨回公道。
甘慕青从一处招手,他从前丢出去的那枚泥丸,此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飞过来,正落在他完好的那只手上。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将自己那掉落的半边布人儿手臂重新用泥捏的接了上去。
几人沉默之间,自那青翠的几乎要泛出一些苍白来的草地边缘,弥漫出一阵阵白雾过来。
那像是真能吞天盖日的雾影。
黎光无端觉得自己的心被揪在了一起,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身影,一点点被白雾吞没,就像这一切最终会被完全掩盖掉,连一丝一毫迹象也不会留下一样。
而变化只在一瞬间。
兰净秋仍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神情,却轻轻弹了弹手中的花枝,而后,无数藤蔓在泥土中钻了出来,上头带着些细碎的小花,不过是几个眨眼之间就将整片土地给翻了过去。
那些被暴露在外的尸身,被如数完整翻盖在了泥土之下,而泛着新鲜土腥味儿的黄土上,轻轻慢慢的钻出了一朵朵小花。
细微的花瓣抖动,在雨中悄悄张开了。
几人并无只言片语,从这一片花路里走了出去,蒙着细碎的雨。
来时也算有几分辉煌的元天居,此时只剩一个挂着素白装饰的大门,门内连绵一片细碎花海,被承托在新翻出的黄泥之上,风吹雨打不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此去,东南,长轻门——
“啊?是索车!”